项羽败在衣锦还乡的虚荣上

 

 

 

当年，西楚霸王攻入咸阳宫，放火烧了秦宫室，杀了秦降王子婴和八百多名贵族。有个韩生劝霸王在咸阳定都，说关中大地阻山滞河，四塞之地，土地肥沃，可以成就天下霸业。但霸王早有东归之意，又见被烧后的秦宫室残破不堪，所以对韩生的话压根儿听不进去。他大摇其头，慨然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韩生退出后，在背后讥笑霸王说：“人谓楚人沐猴而冠，果然！”这风凉话传到了霸王的耳朵里，霸王一气之下就把韩生给煮了。

 

项羽后来败了，败了的人，身上的闪光点会被一把抹了，而污点和过失则会被无限放大，他说的“衣锦夜行”被记进了《史记》和《资治通鉴》里，成了千秋笑柄。其实，霸王还是蛮现实的：世事流水，生若浮尘，“人生得意须尽欢”，谁管得了那飘飘忽忽如天上月、水中花的生前身后名？远不如趁着春风得意的时候，着鲜衣，乘怒马，抱着美人和财货，回乡炫耀一番。话又说回来，即使霸王当时听了韩生的劝告定都咸阳，也不一定就能一统天下。

 

古时候有个促狭鬼，某日应邀赴一达官贵人摆的宴席，故意穿得寒酸破烂。门子看此人衣着，当然不让进。促狭鬼立即转身回家换了一套华美的服饰，再来赴宴，门子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把他领到饭桌上。开宴了，别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促狭鬼却当着诸食客的面，把华服脱下按进肉糜，气呼呼地说：“吃吧吃吧，今天宴请的不是人，而是好衣服。”

 

人靠衣装马靠鞍，鲜衣怒马是身份的标志，古时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肯定也如此。怪不得别人，只怪人间到处都是势利眼。

 

三个雄姿英发的青年阔谈人生志向。甲有从政之志，捋袖奋臂道：“但求‘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乙有经商之念，振衣陈词曰：“只想‘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丙有古之名士气，抻衣从容云：“唯愿香车宝马，美人如玉。”三个青年的人生志向尽管有志趣上的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志愿做以鲜衣怒马为标识的人上人。

 

若干年后，甲、乙、丙在各自的营生里均有所斩获，跨入成功人士之列。谁说原始的感官刺激和俗世欲望不是人生积极的源动力？鲜衣怒马的形而下人生追求，如果放到桌面上，当然比不过想当科学家、文学家、宇航员、人类灵魂工程师之类，但私底下，活在现实之中的人，谁不愿做一世富家翁？

 

鲜衣，人之所欲也；怒马，人之所欲也。古往今来，不过是史前的兽皮围帔，换作了夏奈尔套装；不过是三国的赤兔、绝影，换作了奔驰、劳斯莱斯。所以，你也别跟着瞎起哄，浅薄地嘲笑西楚霸王鼠目寸光。人生名利场，鲜衣怒马，是名，也是利，普天之下，谁人能免俗？

 

 

【文章来源：《百家讲坛》（红版）2010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