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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越来越好,日子为何越过越难——一个白领的贫困乡村“下访”记

作者:朱又可 来源:《南方周末》 发布时间:2010年12月10日 点击数: ( 字体: )

 
“专家学者都在说,把农村劳动力解放出来,其实是个表象,中国8亿农民,在农业生产一线的不到一亿,都是老年农民。这些老农死了,将来农业怎么保障?老农说他们干不动了,种点地,够自己吃了就行了。这对13亿人口的粮食保障,是个危险信号。”蔚然说。
 
 
甘肃通渭县马营镇黄家渠村老人冯富的老伴年近八旬,为了生计每日要跪在地里去干农活才能勉强度日,常年劳作导致她的双腿已不能直起,膝盖上的绑腿满是泥泞。 (蔚然/图)
 
  
蔚然本名爱新觉罗·蔚然,原本是一个普通的白领,1991年他替同事到甘肃下乡,那个贫穷的村庄为了招待他,全村人你一分他两分地凑了11块钱,买了两斤肉,“最大的票面是两毛钱”。2006年,蔚然开始了“万村行”的计划,打算用25年时间骑车走访全国不少于一万个贫困的村庄。农村行走刚刚开始,他就被人民网评为“2007最具社会责任十大博客”。
 
4年来,蔚然走了一千多个村庄,记了上千篇日记,拍摄了上万张图片,出版了《粮民——中国农村会消失吗》(以下简称《粮民》)上集。
 
前不久,《纽约时报》以《贫富悬殊的中国》为题,发表记者迪迪·基尔斯滕·塔特劳的一篇“中国来信”,报道了这本书。该文指出:“现在中国明显存在社会关系紧张的感觉,这种紧张局势成为伴随着中国经济壮观崛起而抬升的必胜信念的一个阴影面。”
 
《粮民》称不上精致,甚至因为涉及村庄太多,而有些浮光掠影;对于中国人来说,贫困也并不是农村的新话题,但书中的确揭示了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的中国农村的问题:劳动力老化,农民的养老,农业童工,农村青年的“性福”,农村合作医疗变相坑农,农村建设流于形式……30年来,城市中国已经崛起,但农村中国却似乎没那么幸运。
 
■“粮民”语录
 
●兄弟你知道不知道,蜂蜜才是真正的绿色糖业啊。如果有花粉被农药污染了,蜜蜂出得去就回不来了,被毒死在外面了。蜜蜂不会有什么工厂生产糖的污染,你说是不是天然绿色糖业啊?可现在国家很少关心养蜂的政策,其实我认为这是国家的一个很大失误。养蜂需要流动,需要跨越东西南北,才能产出更多蜂蜜来,可我们最怕流动,怕的不是辛苦,而是那一道道的关卡,一个个的收费站。
 
——四川威远一个养蜂人
 
●你说我能有办法跳出这个穷窝窝吗?我也出去打过几年工,每年下来还是个两手空空。现在给村里放羊,吃饭在家里,倒还能落下几个钱。可这只能够种庄稼买肥料的,哪有钱娶个媳妇?我们这山坳里的,三十几岁就已经等于给结婚“判死刑”了。农村寡妇、离婚的比女孩子还条件高,因为她们受过苦了,不会再嫁到这样的穷地方来。
 
——青海祝家台魏老三
 
●前几年一窝蜂地搞这个示范那个示范,你们去看看哪个示范不是劳民伤财?有多少个示范能直接让我们农民受用?毁了好多好地,现在成了烂摊子。
 
——河南一个农民
 
●我八十多岁了,没有什么期望,就是想着国家能给我们农村这些老人,有一个退休养老什么的,我们就不用这么大年纪还要苦撑。
 
——安徽绩溪县瀛洲乡瀛洲村
 
一位老人
 
●我儿女不缺,就缺养活我的。你说他们不孝顺?不是,他们要是孝顺了我们,那他们的儿子、女儿们就要成了社会上的负担了。我们有口饭吃就能活,他们可不行啊,上学要钱,穿衣要钱,走路要钱,就是睡个觉也要钱(上高中住校)。现在儿女们的负担太重了。
 
——甘肃天水麦积区一位坐在路边剥玉米皮的老奶奶
 
 
“你是哪个单位的?”
 
2006年8月14日,蔚然“万村行”的第一站从青海开始。
 
蔚然选择的是个笨办法,也过于“走马观花”,他甚至没有可能在一个村子多停留一点时间——中国一共有68万个行政村,就算一天走一个村庄,全部走完也得需要差不多两千年。如果他想25年走一万个村,他得一天走两个村。
 
每走进一个村子,蔚然最为头疼的是,会遇到同样的问题:“你是哪个单位的?”没有组织派他来,也没有介绍信,他辞职后也没有单位,办他自己一个人的“幸福促进会”,那是为了“有个单位”而注册的一个非政府组织,“像这样的帮扶组织在中国有一百多家。”一个公民不经官方到村里“调查”和“帮扶”,是“非法”的。蔚然只好先在“良心里自认为行动是合法的”,他和骗子的最大区别是,骗子最终是要钱的。
 
蔚然在“日记”中不敢加上“观点”,因为他知道,农民“上访”会遭到“截访”,他害怕说话不注意惹恼乡镇官员,以后他的“下访”也会被“截访”。
 
一个村子不接纳他,他就走向下一个村子。有一个村支书觉得他“敏感”,村主任把他留下来了,还骑着摩托车带着他走了附近四个乡镇。“就算你是骗子,我们的穷苗寨有什么可骗的?”村主任让他跟自己的儿子儿媳住一间屋子,蔚然觉得“既尴尬又温暖”,儿子晚上还放心大胆出去打麻将了。
 
有县乡干部对他说,你在我们这里玩几天没有问题,我们陪你天天喝酒,至于帮扶农民的事就别提了,“这些人帮扶不起来的,从解放到现在一直是穷人。”那个干部认为,农民贫困是因为“脑子不行”。
 
到了村里,上年纪的农民有点不解地问他:“你是毛主席的干部?”他们多年来在村里不大见到干部的身影,除了计划生育干部。
 
自费在农村走了4年,蔚然总被农民当做“国家的人”,他从农民口中听到最多的感叹是:“政策越来越好,日子越过越难。”
 
他遇到一个乡干部跟农民吵架,“政府免了你的农业税,还给你种粮补贴,你不交税了,就不是纳税人了。”蔚然差点儿跟那个乡干部“干”起来:“只要一个人呱呱坠地,他就是纳税人,每一包奶粉、每一粒药中都包含了税收,作为乡干部这样说话,有没有常识?”
 
蔚然惊讶的是,农民毫无怨言:“政府和中央领导很好,日子过不好怨我们自己没有本事,我们翻不了身,下辈子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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