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庙堂到江湖——帮派的起落（一）

本文从金庸先生的五本书，按照书中年代试分析一下中国古代的庙堂于江湖之间微妙关系，不足之处，还请各位指正。

 

时间线按照北宋《天龙八部》→南宋《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元末《倚天屠龙记》→明代《笑傲江湖》（根据主流看法）。

 

 

《天龙八部》被很多的金迷推崇为金书中的精品，也就是在这个背景为北宋的时代，出现了那武侠迷无人不知的帮派——丐帮。其实按照严格意义上讲，北宋是最不可能出现大型帮派的时代，基本原因有两个：第一，北宋的国民生产总值占当时世界的80%左右，军队是由国家包养的，这个军队就是丐帮的主要新鲜血液——难民或者流民，而且国家包养军队和官员的钱占了国民产值的70%—80%，而宰相一年的总收入相当于现在的300万人民币，大家可以做个选择，要是你，你会去绿林还是政府。第二，宋朝重文轻武，国家这样的政策，加上优厚的俸禄，老百姓不会傻到不去从文吧！

 

闲话表过，还是按照书中的来说。丐帮在北宋属于一个彻底的民间组织，萧峰死后边关守将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属于不被政府信任的角色，长期从事敌后骚扰及斩首行动，战绩也算显赫。这样的一个民间武装力量，肯定是极怕武将作乱的宋政府的眼中钉。庙堂和江湖处在互相监视制约中，宋政府利用江湖力量对时常侵犯本国边境的辽予以还击，甚至从中牟利，而江湖力量也制约着宋政府，以保证他们对江湖的统治。北宋与辽经过多次战争后缔结了一次盟约，即“澶渊之盟”，自此边关没有战争，宋辽两国之间维持了100多年的和平时间。《天龙》结尾时为北宋元祐九年（1094年），北宋处于较发达时期，此时辽国已经汉化很深，辽国统治者说：“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说是白头发的人也没见过打仗，有点儿夸张。但当初耶律洪基（1032—1101）与宋仁宗之间不论私交还是国交都很好，有40多年相安无事的时间，甚至宋仁宗驾崩后，他拉着宋使的手感叹：“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这中间好像也没怎么打得难分难解。

 

又说了些闲话，表过。其实按照书中来看，那时候北宋和辽之间的关系就像庙堂与江湖之间的关系一样，两个字：微妙。辽国武力强大，向宋称臣，享受保护费。而宋因为历史原因，对燕云十六州的沦陷始终很是不爽，也是这个原因的作祟，让宋后来和金联合灭了辽，此乃后话。看得出来武力不强大的宋，还是有志于燕云十六州的，燕云十六州大致是今北京、天津和河北北部、山西北部的大片土地，基本上是武术家居住的地方。有此背景，江湖人士对燕云十六州的感情是和庙堂一样的，都让祖宗蒙难过，燕云十六州从而也成了庙堂和江湖有共同利益的地方，进而为江湖博得庙堂信任又加了一个砝码，相信这一点辽也知道。但是“澶渊之盟”的签订，让政府没有办法直接插手，所以以武林为代表的宋朝民间势力就登上了历史舞台。

 

作为民间势力代表的武林，他们组成的力量和岳家军某种程度上有相似的地方，最起码在庙堂上这是一个大家的基本共识。在帝国强盛时期，武林只满足于对江湖的统治，表示对庙堂的表面臣服；当帝国衰落的时候，武林就会趁机而动，投身夺取最高政权的军事冒险活动，比如《倚天屠龙记》中的明教。北宋的江湖上最活跃的就是丐帮了，此时他已经能与少林齐名。佛家的思想精髓：无缘大慈，通体大悲。既出世，也入世，有一种弹性生存空间，从而不论在何时都能保障其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利益。北宋的佛家在萧峰时代已经属于消极入世，除了《天龙》最后一场全民大戏“营救萧峰”之外，少林寺一直积极地保持着在庙堂和江湖之间模棱两可的地位：主动地与武林势力进行断尾，直接反映就是在南宋的襄阳保卫战之类的武林势力保家卫国活动中极度边缘甚至不存地位；与庙堂间的关系也是不置可否的，最起码宋朝对佛家还是相当可以的，宋真宗时期全国僧徒达到40万，女尼6万多，佛家生活还是很滋润，但事实证明现在他们可不想给庙堂买单，他们甚至和更南边的大理国保持着比较密切的联系。这样一来，武林势力居安思危的行动大计就基本落在了丐帮身上。

 

丐帮就这样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而丐帮主流的一套保家卫国（实际是居安思危）的思想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类带有强烈民族主义的思想。类似的激进思想在国家很有可能有民族衰亡的背景下，往往能凝聚很多民众，但这种思想的泛滥，也直接导致了像萧峰这样的外国领袖的身份遭到曝光，反而引起暂时的内部纷争。现在的丐帮俨然一副江湖领袖的风范，但实际上它谁也团结不了，更不用说指挥了，即使丐帮新一代的领袖庄聚贤去夺取武林至尊的封号，也有很多人并不看好他们。少林将一个很大的帽子扣在了丐帮的头上，丐帮却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利益。直到辽国的南院大王、上一代丐帮领袖——萧峰被“双规”之后，如同燕云十六州一样，萧峰成了能让武林各势力之间合流的人，因为他和所有的人都有关系：丐帮被一网打尽之后，是他解救的；少林寺里有他的师父、也是他的母校，他曾解救过少林主持；甚至和一般老百姓也有关系，因为宋朝分裂分子慕容家族曾经劝他出兵以方便借势。

 

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西夏人抓了丐帮的人后，进了一个寺庙，只是把里面的和尚都赶走了，还戏谑了一番，问他们吃不吃肉，可见在“外国列强”眼中，中原王朝的少林是一个纯粹的宗教组织。但在萧峰被抓后，他们可不能置身事外，不关是出世还是入世，他们都难逃前往营救的命运。整个过程有点儿天衣无缝，更像是一场军事行动。更诡异的是大理王作为一个“外国”的国家领袖，要率领战士进行跨国军事行动，还必须要得到宋政府的首肯，不然就会出现宋联金灭辽的那一幕，我辽国收拾不了金人，还收拾不了宋人？从大理成功的千里奔袭可以推测，宋朝甚至给了他们后勤上的支持，为什么要给？

 

被俘虏后的萧峰一时成为所有人眼中历史未来走势的风向标，首先丐帮承认了他合格的国外领袖地位，并且表态他可以继续当领袖，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宋朝当时还没有走到生死危亡的十字路口。后来包括十分神秘而且势力很大的灵柩宫都表示愿意为萧峰鞍前马后，所有的民间武装势力在这一刻出现了合流的趋势。辽国高层坐不住了，下令一定要让萧峰停止呼吸；北宋高层坐不住了，下令边关守将不能给予资助；西夏也着急，但不知道要怎么下令，因为高层人物就在那里；但是不知道大理怎么想。就在这个即将不能控制的事态越发壮大的时候，萧峰自杀了。他的自杀充满了诡异氛围，至于萧峰的解释，理由很刚但是不充分。于是众多的猜测出现了。有说金庸的主人公一意孤行的居多，他们表面上狂傲得很，心里也未尝没有惶惑和矛盾，萧峰就是无法解决这个矛盾而自杀的；也有人认同萧峰本人的解释。我的解释是：他是所有国家利益结合冲突下的牺牲品，至于包不包括段誉，就不知道了。

 

时代的浪头不由分说地打了过来，稀里糊涂之间丐帮就成了民间势力对辽隐形反抗的力量代表。后来的许多事实证明这个时候的丐帮其实还没有准备好要挑大梁。少室山下的丐帮挑战少林完全被人认为是阴谋家教唆的结果，失去江湖势力整合与利益再分配的基调，庄聚贤的失败在他出发前就已经决定了。可见这个时候的丐帮还不是南宋时候的丐帮，有那样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但和庙堂一样。北宋缺将，南宋缺相。丐帮在南宋时候，又出现了另一些问题，此乃后话，按下不表。丐帮、少林两大利益集团在中原王朝的土地上，在江湖的利益驱使下对武林攻城略地的时候，有些眼睛在仔细地观察和敏锐地捕捉着一切信息。可是观察者们不是让人叹息就是很富有喜剧色彩，一个个相继衰落下去，最后让一个不得不继承天命的傻小子成了《天龙》最后遐想下唯一的胜出者。那个具有喜剧色彩的自然是慕容父子，说自己兵发山东、呼应大辽，吐蕃、西夏、大理一起起兵，五国瓜分了大宋。说起来琅琅上口，不过是不懂历史的说法，当时西夏、辽国都向宋称臣，享受着保护费和边境贸易带来的财富；大理走中间路线，略倾向宋；吐蕃在哪里？谁知道呢？而且当时的辽国正在走下坡，军民反战情绪高涨，东北方女真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谁有工夫理你。而且《天龙》中辽国版图比历史上要大，他们在山东起兵，基本上霎时间就成了辽的肘腋之患，萧峰听到慕容家如此说法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或许大家都能想象得到。

 

那个令人叹息的就是逍遥派新一代领袖虚竹子先生了，纵观他的一生，都是逆来顺受强打着精神被迫走路，甚至连他的婚姻也是。稀里糊涂之间整合了一个天下大帮，却连武功正宗都没有，以至于观众在《笑傲》中看到一个北冥神功和化工大法的杂合体的出现，这个名叫吸星大法的武功，同时伴随有练习者可能随时死于心肌梗塞等相关病症的危险。萧峰死后武林势力合流的希望破灭了，但是大家的激情还在，所以把目光投向逍遥派的虚竹子先生，但是虚竹子先生是彻底的逍遥，转身就上了缥缈峰当女儿国的皇帝去了。他所领导的缥缈峰是一个军事团体，长期利用生死符对下属的机构实行严格意义的专制统治，随后生死符的解除也让下属机构心悦诚服地听从虚竹子领袖的号召，但对于九天九部的领导可能没有感情，而且互相背负血仇。远在青海的星宿派也会借助无崖子嫡系的身份加入，还有一个西夏背景的掌门夫人，从而使逍遥一派的前途出现了当局不可把握的彷徨状态。逍遥派被认为是道家武学代表，出世的理念掌握了他们的走向，以前为武学而武学的逍遥派出现了天下大帮的后期走向，但是根据后来局势的发展看，逍遥派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段誉是个被迫顺应天命的皇帝，一个明显证据是不愿学习大理官方武学一阳指。他统领着大理军民完成了历史性的使命。这时候他的年龄最多为二十几岁，但是按照他的身份证，事实上，最后他不超过11岁。按下不表。首先把帮天下的大理过渡为一个主权国家。云中鹤曾经在介绍段正明时用到了段老师的称谓，想来不是信口起的，可见大理在百姓心中是一个不具备主权的主权国家。后来在少室山下段誉打败慕容复，茶余饭后让大家津津乐道说起的时候是：大理世子打败了南慕容。可见段誉不在武林名册之中，但这也为后来能博得南帝称谓的段皇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其次是大理摆脱了墙头草的尴尬政治处境，大理皇帝营救萧峰时的一次跨国军事行动，博得了宋政府对其的信任，于是公开地和辽翻脸，直接倒向大宋，进行了两国命运捆绑。江湖中的其他帮派在这次营救萧峰成功之后，失落于没有任何利益，丐帮、少林、还有七七八八的其他帮派，彻头彻尾做了一次火中取栗的事情，他们甚至连武林后期的团结希望都没有见到，看到的只是女真人崛起的背影。

 

江湖上一幕幕的表演让庙堂上的演员们很高兴，事态的发展比北宋庙堂预测的理想很多。后来女真人崛起，宋政府与其签订海上之盟，联金灭辽，武林的力量再一次被边缘化。到此《天龙》的故事也就结束了，也可以说没有结束，因为从1094年《天龙》结束到《射雕》开始的1205年，这中间有111年，还可以再写写。首先出场的慕容复、黄裳、独孤求败，为什么把他们三个弄在一起？慕容复已经疯了，按下不表。黄裳（1034—1129），人称演山先生，九阴真经作者，《天龙》结束时50岁，徽宗下令让他刻录《万寿道臧》时（1115年），72岁。《射雕》说他与明教大战，思考四十余年始成九阴，开来得提前数十年。独孤求败的年代无法考证，甚至有人说是慕容复疯了之后自称独孤求败，还有人说黄裳即独孤求败，三人关系到此为止。后来靖康之变发生，由此引出南宋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