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百家讲坛官方网站>> 百家专栏>>正文内容
至圣先师:先秦显学与中国侠文化的人格形成 >> 阅读

至圣先师:先秦显学与中国侠文化的人格形成

作者:韩云波 来源:《百家讲坛》(蓝版) 发布时间:2009年07月29日 点击数: ( 字体: )

 
 
儒家同样被韩非与侠相提并论,但侧重点却有所不同,不在于以武力式的勇气去行动,而在于以人格化的勇气去修养。由此,儒家就把“侠卒”这些体制外的勇气之士规范到“义勇”的道德框架之中,使“侠”成为一种人格标志。
 
鲁哀公二年(公元前493年),孔子已经58周岁了。他从曹国来到宋国,和弟子一起在大树下练习周礼。宋国司马桓魋(tuí)不喜欢孔子,又不便直接杀了孔子,于是派人挑衅,将大树连根拔起,想要和孔子决斗。弟子们都说:“快点跑吧!”孔子这时斩钉截铁地说了那句后来流传千古的名言:“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桓氏心里也没有底,就自动退走了。这里孔子的处理方式很值得玩味,孔子的不怕,是真是假?据史书记载,孔子的父亲叔梁纥力气很大,在鲁襄公十年(公元前563年)的一次战斗中,曾双手撑开城门,人们用《诗经》里的“有力如虎”来赞美他。孔子继承了他父亲的遗传基因,《史记》说孔子身高九尺六寸,有“长人”之称,按西周尺19.7厘米计算有一米九,按东周尺23.1厘米计算则有二米二。孔子酒量也很大,文献记载他从来没有醉过。至于力气,从《吕氏春秋•慎大览》开始,到《淮南子•道应训》、《颜氏家训•诫兵篇》以及《列子•说符篇》都记载说“孔子之劲能拓国门之关”,他虽能徒手打开城门。但他“而不肯以力闻”,并不想显露功夫。因此,桓魋拔树挑战,他不肯应战,并非是打不过,而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行为方式。大概桓魋也知道这一点,想挑衅而孔子让他找不到借口,他也就不好意思出动大军杀死孔子了。
 
《论语•述而》记载孔子对子路等人说:“暴虎冯河,死而不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徒手搏虎,徒足涉河,这完全是莽夫所为,笨得到家了,孔子是不取的。在他的入门弟子中,就曾经有这样一个莽夫,后来被他成功地改造了。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冯友兰把诸子当成职业,子路就成了他想象中的中国第一位侠士。从子路的装饰来看,帽子上插着雄鸡翎子,身上戴着公猪佩饰,倒更像是一位山大王。在《孔子家语•子路初见》中记录了师徒二人的第一次对话,孔子问子路喜欢什么,子路说“好长剑”,并不认为学习有什么用。孔子决定要收服子路。儒家经典没有记录下来孔子收服子路的具体经过,倒是南朝梁代殷芸编辑的《小说》里,收录了一部以孔子为主人公的民间小说集《冲波传》,其中有这样一段有趣的记载:
 
孔子尝游于山,使子路取水,逢虎于水所,与共战,揽尾得之,内怀中;取水还,问孔子曰:“上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上士杀虎持虎头。”又问曰:“中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中士杀虎持虎耳。”又问:“下士杀虎如之何?”子曰:“下士杀虎捉虎尾。”子路出尾弃之。因恚孔子曰:“夫子知水所有虎,使我取水,是欲死我。”乃怀石盘,欲中孔子。又问:“上士杀人如之何?”子曰:“上士杀人使笔端。”又问:“中士杀人如之何?”子曰:“中士杀人用舌端。”又问:“下士杀人如之何?”子曰:“下士杀人怀石盘。”子路出而弃之,于是心服。
 
针对子路的教育实践,使孔子进一步思考了“勇”在人生道德体系中的地位问题。在孔子之前,人们还不能有效地对种种道德概念进行归类总结,流于众多然而散乱随意的状态,比如《国语•周语下》就记载了孔子出生前20多年单襄公(东周时期周王室的卿士,历史上著名的“预言家”)对道德体系的总结,总共提出了敬、忠、信、仁、义、智、勇、教、孝、惠、让11个概念。孔子在教学实践中,将这些概念合并简化为仁、知、勇3个,其功能结构是孔子在《论语•宪问》中称他自己都还没有达到的“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在《中庸》里把这三者称为“天下之达德”,并借孔子之口阐释其具体内涵为“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进一步将其道德化、人格化。正是秉持着这一原则,面对桓魋拔树的挑衅,他才不以勇力相对抗,而是坚信自己的仁德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并以无上的智慧去面对这一挑战,最终化解危机,找到机会退走。
 
然而,子路近于侠士的人格特点,使他时时仍然不忘表现他的“勇”。子路对于人生的设计,是“幼而好学,壮而有勇”;对事业的设计,是“比及三年,可使有勇”。孔子到宋国,匡人简子派兵围困,“子路怒,奋戟将与战”,孔子感叹“由也好勇过我”。最后,在孔子71岁的时候,子路死于卫国政变。孔子的担心,最后终于不幸成了事实。这更进一步证明了孔子以道德和人格力量规范“勇”的正确性。
 
在孔子学说里,仁、智、勇三者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有机系统。仁是终极目的,智是首选途径,勇是以强大实力作为后盾并作为在万不得已时的最后手段。事实上,孔子门下,不乏勇者。除子路外,公良儒也是一位勇者。《孟子•公孙丑上》还记载了“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这两位著名的儒家勇者,但孟子认为世上一般的勇,都只是匹夫之勇。那么,真正的“大勇”是什么呢?孟子说,他是从孔老夫子那里听来的:反躬自问,正义不在我,对方纵然是卑贱者,我也不去恐吓他;反躬自问,正义在我,“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七个字,在20世纪被古龙常常挂在口头,作为他的武侠小说中大侠之勇的人格标准。孟子进一步把这样的“大勇”称作“浩然之气”,成为一个时时鼓舞、砥砺着中国人的人格力量的不竭源泉。
 
从孔子出生之前一个半世纪多的鲁隐公九年(公元前714年)出现的作为动词的“侠”(挟),到孔子去世后两个多世纪才出现的作为名词的“侠”,其间一直有一条红线贯穿,就是“侠”的非正规军武装性质,由此而进一步推论,侠首先是勇者,其次是他们常常会组成一些团体,再次是他们不按照体制的规定行动并有着自己的道德信条。
 
经过儒家的教化改造以及墨家日益衰落的反证,侠作为勇者但并不首先要表现勇。勇只是他们人格的标志,是他们的底气所在。侠追求的是在这种勇气的激励下,能够“有所必为,有所不为”。在具体的行为方式中,侠首先不是以武功解决问题的武士,而是以仁心智慧和人格勇气解决问题的义士,这进一步形成了对片面强调武力的否定。即孔子所说“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是“见义不为,无勇也”,也是“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在儒家道德规范的影响下,侠者实现了从“武术家”到“活动家”的转变。到秦汉之际,人们都不再强调游侠的武功和勇力;相反,那些以武功而知名、以武力而行事的,并不被人们视为游侠,如荆轲等人,人们只把他们看作是“刺客”(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恐怖分子),这是与游侠有着重大差别的。
 
 
游侠在墨家那里,是集团式的自愿者维和部队,但后来演变成为“神教”;在儒家那里,是胸怀浩然之气的勇者,但他们宁愿以仁义和智慧解决问题,他们也练武学艺,但绝不轻易出手;在更加广大的社会层面,他们是活跃于各阶层各领域的“带剑者”,但长剑在手只是他们的勇气的标志,而不是他们的行为模板,他们不一定是武术家,但他们一定是活动家。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终于一统天下,正如武侠小说里所写,暴政浩劫之下,侠又必定再度出山。
 
就在六国之中率先被灭的韩国,也就是韩非的故国,丞相张平之子张良,本是一介书生,虽然他没有一官半职,但他却无法忘记秦军灭韩的惨烈,决意寻找天下奇侠为故国复仇。他一直游历到了朝鲜,找到一位大力士,趁秦始皇东游之机,在博浪沙(位于今河南原阳东关)用大铁椎伏击,可惜误中副车,复仇不成。张良逃亡到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遇到黄石公而习得兵法。张良又结交少年,藏匿逃犯,曾经帮助过项伯。张良组织起游侠集团,自任首领,成为秦朝大侠。十年之后,陈胜、吴广起义,拉开秦末大起义序幕,而像张良这样蛰伏多年的游侠,于是倾巢而出,成为埋葬秦朝暴政的有生力量。
 
游侠虽然为韩非所不满,为强秦所镇压,但不过瞬息之间,就到了秦汉之际,而中国游侠的黄金时代也马上就要到来了!

        

        版权声明:此文是作者应本刊之邀撰写的专稿,未经作者本人或本刊编辑部同意,禁止任何形式的转载,违者必究。


分享按钮分享到凤凰微博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百家讲坛》杂志网站无关。本网转载此文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

收藏打印文章查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