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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永年:“解放”与中国的文化崛起

作者:郑永年 来源:《联合早报》 发布时间:2012年01月06日 点击数: ( 字体: )

  中国有条件为世界提供另一个文化范式,但今天的中国文化则是处于萎缩状态。关键在于缺失文化发展和创新。那么,中国的文化创造和创新如何可能呢?这里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但三个“解放”显得尤其重要,即从“思想和思维”的殖民地状态中解放出来,从权力状态中解放出来,从利益状态中解放出来。
 
  首先,要从思想和思维的“殖民地状态”解放出来。中国自清末在军事和政治上被西方类型的国家打败之后,就对自己的文化失去了信心。很多人把中国的落后的终极原因归诸于文化。“五四运动”的核心主题可以说是“去中国化”。当然,发展了数千年的传统文化并不是想去就能去掉的。上世纪30年代蒋介石政权的“新生活运动”就是要复归传统文化。毛泽东尽管是反传统文化的先锋,但他也是意识到传统文化的实际功能。在革命战争年代,他提倡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建国之后,很多运动表面上看是反传统的,但实际上是要复归传统,例如“学习雷锋运动”提倡的是一种政治上的绝对忠诚。他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搞的一些东西例如“个人崇拜”等更是传统的表现。
 
  不过,应当说明的是,所有这些运动中的中国因素,已经退居到这些人的“潜意识”之中。反传统是中国革命的主线。“五四运动”之后,学习西方变成了向西方追求真理。因为西方成为了真理,那么包括中国本身在内的非西方就变成了不是真理了。这里的西方既包括自由主义,也包括马克思主义等等一切来自西方的东西。
 
错把西方当做真理
 
  学习西方并没有错,但把西方视为是真理则大错特错了。中国并不拒绝其他文明和价值,但中国文化本身必须成为主体。在学习西方过程中,因为没有中国的主体意识,中国文化就失去了自己的主体地位。问题在于,西方文化主导下的西方话语解释不了中国的一切。今天,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西方话语不能说明自己。但是,很少有人去创造,去发明。不用说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传统,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已经有那么多的经验。中国为什么不能产生自己的话语呢?不能产生自己的概念和理论呢?大部分人一如既往地选择用西方来解释自己。这种情况不改变,中国永远不会有自己的话语、自己的概念和自己的理论,当然更不用说是文化软力量了。因此,知识分子必须花大力气,从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思维和思想被“殖民”的状态中解放出来。西方继续要学,但中国的主体地位也必须得到确立。
 
  第二,要从政治权力中解放出来。中国传统数千年,主流文化是一种依附性文化,一种以王权为核心的文化。王权文化本身只是王权体制的结果,也并没有什么好指责的,正如基督教和穆斯林文化是以宗教为核心一样。但这里要强调的是,中国文化的依附性质有效阻碍了文化的创新和扩张。
 
  传统上,中国的知识分子可以分为政治知识分子和非政治知识分子,分别由儒家和道家为代表。儒家是入世的,道家是出世的。儒家是关心社会政治的,而道家则根本不关心现实社会的,道家往往对现实世界失去信心,因此崇尚自然,扎根到深山老林。道家讲清静,本来应当有很多时间来思考问题。但因为不关心现实社会和政治,道家对中国的知识体系的贡献很有限。道家提倡人与自然的合一,不知道主客体之分。这种人与自然合一的哲学,在一个层面来说具有相当的合理性,但很难演变成为一套科学思维和研究的体系。中国没有出现近代自然科学,和道家的态度是有关联的。
 
文化依附于权力难以独立
 
  中国社会政治知识体系的主体是儒家。不过,儒家依附王权,为权力服务,往往变成权力的奴隶。历史上,王权需要获得两种绝对的忠诚,一是知识的忠诚,即儒家,二是太监的忠诚。这两种忠诚保证王权的绝对性,儒家管理的是国家事务,太监管理的是王权内部事务。对儒家的忠诚又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讲真话的忠诚,一种是讲假话的忠诚,即愚忠。尽管历史上不乏讲真话的忠诚,但大多都是“愚忠”,自私的“愚忠”,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说假话。从知识的角度来看,中国传统上的王权的统治术远比其他文明发达,这是儒家的功劳。西方人强调法治,中国人强调人治。有了法治和一套有效的国家制度,平常人也可以统治一个社会。但在中国,儒家是不提倡法治的。没有一套有效的国家制度,必须有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来做皇帝,否则天下就很难治理。中国没有发展出一套国家制度建设学说来,和儒家仅仅服务于王权是有很大关系的。
 
  与传统相比,中国社会现在已经大变样了。但是,中国知识阶层的权力依附性有没有变化呢?不仅没有变化,反而强化了。就对权力的关系来说,今天中国的知识分子可以分成三类,一类为权力服务,一类是反权力的,这两类是主体,第三类的是那些对政治和权力不关心的人,类似于传统的道家。为权力服务的知识分子似乎不用加以详细讨论,大家都有认识,就是那些御用文人,光会说好话,为现政权辩护的人。第二类知识分子是反权力、反现存体制的人。实际上,这些人也是在追求权力,就是想用他们的知识去影响实际政治,甚至得到实际政治权力。他们因此往往自觉地站在权力的对立面,也为了反对而反对。就是说,他们是要通过反权力而得到权力。
 
  无论是为权力服务还是反权力,都很难产生有关中国的知识体系。知识分子的权力哪里来?在中国,人们往往把那些经常讨论实施政治、关心现实的知识分子称为公共知识分子。这个概念来自西方,但在中国已经变形了。知识分子首要的任务是解释世界。在解释世界的基础上,知识分子才会拥有权力。如果你把世界解释好了,知道了社会实际上是如何运作的,问题在哪里,如何解决问题会改进社会,那么即使你没有任何权力职位,你也会得到权力。一些政治人物可能会采用你的判断、诊断等来改革社会。
 
  中国的知识分子显然不是这样,总是没有能力去解释世界,但有巨大的野心去改造世界。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那就是导致权力和知识之间的恶性互动。知识想挑战权力,权力想遏制知识。知识和权力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边界,两者都想互相渗透,结果两边都不专业。权力不专业,没有信心,总想控制一切。知识界不专业,解释世界的事情不做,但要干预政治。可以想见,如果这个恶性互动模式不改变,中国文化或者知识体系的创造还是没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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