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墓不是周老虎：应让研究回归学术和真实

 

 

 

摘要：作为十多年来一直坚持在安阳从事考古活动的考古学者，我认为，这次出土的是曹操墓，已有基本定论，没有问题。大多数质疑的声音，基本在说外行话。

 

 

考古是一门讲求实证的学科

 

我曾负责发掘研究的殷墟遗址，就在发现曹操墓的河南安阳安丰乡西高穴村不远。曹操墓出土后，我也到考古现场实地踏勘过。

 

事实上，早在2005年，我就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在西高穴村附近的曹操墓顶的田地里站了半天。那时已经知道这是一座“疑似曹操墓”。当时我正在为北京电视台录制一套有关曹操的节目。录制接近尾声时，北京电视台制片人李冰还问我主不主张发掘这座墓，我当时表示不主张挖掘，因为我们没有理由打搅他，如果这是曹操墓，应该让曹操这位大英雄在地下好好安息。

 

但后来的几年里，曹操墓遭到一些不法分子盗扰。学术界在尚无法肯定是不是曹操墓的情况下，对其进行抢救性发掘是可以理解的。

 

我是研究商代考古的，本不研究汉魏。最近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建议我站出来捍卫学术尊严，所以我才出来面对媒体。目前河南省公布的六条证据，已经证明这就是曹操墓。只是一些朋友不大了解考古学得出结论的科研过程，从而发出一些反对或质疑声。当时的新闻发布会，如果顺便将这六条证据背后的科研逻辑说一说就好了。

 

我多年从事一线考古，考古是一门讲求实证的学科。历史时期考古学的研究过程通常是先从纯粹的考古资料出发，立足实物证据求得一系列“知识点”，再拿这一系列“知识点”去与可信的文献资料比对。只有立足考古发现的“知识点”与文献中的信史史料完全咬合时，才能得出最后的结论。

 

这里有几点需要注意。一是最初的“知识点”纯粹是通过分析考古出土实物得到的。这些知识在与文献资料比对之前是完全独立于文献之外的，它们不受文献任何影响。二是用来比对的文献资料并不是拿来就用，而是要先行梳理。通常“正史”优于“野史”，与事发年代相近的文献优于后世文献，而那些荒诞不经的记录通常不加采信。三是源自考古发现的推论与文献记录并不是简单的“一对一”的印证，而是一系列“知识点”与一系列“文献记录”之间的“咬合”。如同齿轮与齿轮间的环环相扣。四是文献记录最终要服从考古实证。

 

证明曹操墓的十个“知识点”

 

在我看来，曹操墓的考古发现至少可以获得以下十个“知识点”：

 

一、墓葬位于曹魏邺城西南的一处岗地上，其东部约十里有至少是传说中的西门豹祠；二、墓葬规模宏大（这么大的墓不可能作假）；三、墓葬规格很高，墓主人身份非同凡响（墓室尺寸、结构、建墓材料、女性陪葬人均可说明）；四、这座墓葬是东汉末年的（出土文物的风格、画像石的技法是东汉末年的、文字的书体也是汉末隶书形式）；五、墓主人生前可能有过军事经历（墓里出土的戟、剑、铠甲可证）；六、墓主人生前可能颈部或头部有过病症或不适（收缴的“魏武王常所用慰项石”可证）；七、墓主人死后称“魏武王”（墓中出土的刻有“魏武王挌虎大戟”或“魏武王挌虎大刀”的八件石牌可证）；八、墓主人后世又被称为“魏武帝”（鲁潜墓载，其墓在“故魏武帝陵西北角西行四十三步”）；九、墓中葬有一男两女，其中男性年龄在六十岁以上，属墓中最年长者；十、墓葬未见封土，相对西汉、东汉贵族死后普遍实行厚葬而言，墓中虽有少量珠玉，但基本上都是墓主人生前“常所用”之物，某种程度上确可以理解为薄葬。

 

以上述纯粹由考古资料推出的十个知识点作为已知条件来反读文献，特别是我国古代留下来的正史，曹操是唯一可以以其身世、身份与由自西高穴大墓的所有知识点相咬合的。

 

曹操死于公元前220年，正是东汉末年，满足上述知识点中的第四点。曹操的地位当然很容易满足第二点、第三点。曹操的生前戎马一生，可满足第五点。文献记载曹操生前患有头痛病，满足第六点（而这一点通常情况下是很不容易满足的）；曹操生前称“魏公”、“魏王”，死后被谥为“魏武王”，其子曹丕称帝后又被称为“魏武帝”，这种身份在历史上是唯一的，满足上述独立知识点中的第七点、第八点。请注意，这是完全排他的“唯一对唯一”的条件满足。据成书于西晋时期的《三国志》记载，曹操“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六月令曰：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规西门豹祠西原上为寿陵，因高为基”。此条记载中的“西门豹祠”、“西原上”、“因高为基”等内容，满足了第一点；文献载曹操嘱托自己死后一定要实行薄葬，而且坟上不封不树，此条满足上述第十点。文献载，曹操死时年六十六岁，与墓葬中年长男性的性别、年龄相近，基本满足第九点。

 

如此，源自考古材料的十个有关墓主人的知识全部指向历史人物曹操，其中包括“唯一对唯一”的硬性条件。可见学术界判定西高穴汉墓的墓主人是曹操完全是按照学术研究的内在逻辑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