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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界遭遇中国:究竟是让人敬,还是让人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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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世界对中国的心态只能用“大吃一惊”来形容,还谈不上尊重,更谈不上信服。
 
法家找到了实现平等的办法,而且是非常了不起的办法,这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问题是,法家的法,不是“人民之法”,而是“帝王之法”。
 
未来中国让人敬还是让人畏?我们面临着这个节点,或者说是一个瓶颈。政治文明问题无法回避,中国社会必须成为公民社会,个体必须具有公民意识。未来的趋势是,全人类都要成为世界公民,否则就无法融入国际社会。“方管儿和圆管儿的接头,是方的还是圆的?”易中天问。“亦方亦圆。”记者答。
 
“也可以说不方不圆,不伦不类,不三不四。我正在打造这么一个接头,把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学者与大众对接起来,我称之为‘三个对接’。所以,我肯定是‘不三不四’的。也可以说‘非驴非马’,是个骡子。”易中天说。
 
貌似谦虚,实则叫板,此其志不在小。此番易中天谈的是“文化大国何以可能”,他认为,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当口,中国正面临一个关键节点,是让人敬你,还是让人畏你。
 
挖不出科学、民主、法治
 
《南方周末》:在谈 “中国文化走出去”之前,先谈谈国内“中国文化热起来”吧。比如成年人读史热、家长教小孩读《三字经》、背诵古诗词,等等。
 
易中天:简单地说,读史是为了现实。周公以降,中华文明三千年不断,今天发生的事情历史上大都曾发生过。翻开历史总是能够找到经验教训,也能找到应对策略。这是一。第二,创新离不开传统。马克思说过,我们只能在既定的条件下创造历史。所有的传统,都会“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人们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请出亡灵”,借他们的名字、口号和衣服,来“演出世界历史的新场面”。现在的“传统文化热”,便大体如此。很多人是希望今天的创新能够有历史的依据,也有少数人是想借尸还魂。
 
《南方周末》:那么,我们能否像丸山真男等日本学者一样,在传统文化中寻找现代性的“内发性”元素?直白地说就是,假如中国原典中没有明确论及“民主”,我们是否可以对原典进行逻辑推演,论证出“民主”来?用你的说法,这种方式叫“抽象继承”?
 
易中天:我的主张是,对待文化传统还是要“实事求是”,“是其是,非其非”。有些东西可是挖得出的,也有一些是挖不出的。就算挖得出,能挖多少,到什么程度,也要实事求是。就说“民主”,它首先是一种观念,即“主权在民,政权民授”。其次,是一种制度,也就是要有人民授权的必要程序和方式。第三,是一种文化,也就是要成为人民的生活方式。这样的传统,我们有吗?也就最多有一丁点。比如《孟子·万章上》就说,天子有天下,是“天予之,人予之”,也就是既“君权神授”,又“君权民授”,我称之为“双重授权”。民主的传统挖到底,也就到此为止了。
 
《南方周末》:“法治”应该没问题吧?
 
易中天:严格地说也挖不出来。法家的主张,与其称之为“法治”,不如称之为“律治”、“刑治”。人类制定法律的目的,是为了保证每个公民的基本权益不受到侵犯。真正意义上的法律,应该是公民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自愿达成的社会契约。中国古代连公民都没有,只有“臣民”、“草民”,又哪有“公民约法”?也就只有“王法”。王法非法。我在《帝国的终结》一书中有一个小标题,就叫“非法之法”。我甚至认为中国古代的政治,既不是法治,也不是德治,是“礼治”,即等级制度。所以,我称之为“非法之法,无德之德”。
 
《南方周末》:科学精神呢?“格物致知”算不算?
 
易中天:也很难挖。严格地说,中国古代多有技术,少有科学。四大发明都是技术,不是科学。先秦诸子当中,最有科学精神的是荀子,他的名言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他的动机不是探索自然规律,而是跟道家一样,以天道说人道。只不过,道家认为,天道无为,故人道无为。荀子认为,天道自为,故人道自为。这都远远谈不上是科学。
 
挖得出自由、平等、宽容
 
《南方周末》:从传统经典中能否挖掘出自由精神?
 
易中天:我认为可以。庄子的《逍遥游》可以总结为两个词,一个是真实,另一个就是自由。真实而自由地活着,这就叫逍遥游。
 
庄子还有一个观点叫“齐物论”,讲的是平等精神。男人女人体力不一样,大人小孩智力不一样,但在“道”的面前人人平等,大家都是“道”的产物,最后都要回归于“道”。
 
从平等观念可以推导出宽容精神——既然在“道”面前万物没有分别,那么鲲鹏也好,燕雀也好,参天大树也好,花花草草也好,各有千秋,各安天命,接受自己也接受他人。
 
庄子的“逍遥游”、“齐物论”,可以毫不牵强地推导出自由、平等、宽容等理念,这些精神都是中华文明内发的,尤其是平等精神。在先秦诸子中,除了儒家强调等级秩序之外,墨家、道家、法家都讲平等。但我们必须注意,这些理念并不具有现代性,只是表达了人类天然的追求。如何在现实中达成,却是始终没有解决的问题。比如道家提倡的自由,是以放弃意志为前提的。没有了自由意志,又哪有自由?还有,所谓“道的面前人人平等”,如何才能实现?不甚了然。
 
《南方周末》:这就是说,在他们看来,只有把人的所有社会属性都剥离,人成为纯粹的自然人时,这种自由和平等才有意义?
 
易中天:对。这种剥离是不现实的。所以,这种平等和自由,无法实现。和道家一样,墨家也是讲平等而不得其门而入。在什么面前人人平等?他不知道。平等之后怎么办?也不知道。于是墨子提出“尚同”的主张。尚同的具体含义,是“一同天下之义”。具体实施办法,是“以民主集中制统一思想”——村民意见不统一,听村长的;村长意见不统一,听乡长的;乡长意见不统一,听大夫的;大夫意见不统一,听国君的;国君意见不统一,听天子的。最后全天下都听命于天子一人,这就是非常典型的原始的朴素的民主集中制。初衷是人民民主,结果变成了君主独裁,平等精神也只能沦为空谈。
 
法家找到了实现平等的办法,而且是非常了不起的办法,这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问题是,法家的法,不是“人民之法”,而是“帝王之法”。在这种情况下,人与法的关系就可以分成三个类型。第一是立法者,君王;第二是执法者,官员;第三是服法者,民众。其实践结果,仍有一个人在法外,那就是皇帝。在皇帝一个人面前,大家平等,都是奴才。这还是平等吗?
 
《南方周末》:综上所述,科学民主法治,自由平等宽容,大致都提到了。另外,墨子的“兼爱”、“非攻”,也大致能够对应“博爱”、“和平”吧?
 
易中天:也就是大致对应吧!毕竟,民族有个性,人类也有共性,也就是普遍人性。不能说中国传统文化涵盖了所有现代精神的基因,也不能说它跟现代精神、普遍人性水火不容。有普遍人性,就会有共同追求的理想、普遍适用的价值。否则,或者你是外星人,或者别人是外星人。其实地球人和外星人之间恐怕都有共性,否则你就不能称外星人为“人”了。比如电影《阿凡达》里面的纳美人,皮肤是蓝色的,个子比地球人高很多,但他仍然是人,仍然和我们一样追求独立、自主、尊严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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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一鸣 来源:《南方周末》 发布时间:2010年0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