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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几场群众批斗会思考我们的体制与文化

作者:徐振华 来源:炎黄春秋网 发布时间:2011年01月21日 点击数: ( 字体: )

 
  劲巨在本队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吧,高小毕业生,平时能讲出不少《三国演义》中动计谋的故事来,对诸葛亮、曹操、荀彧等人很是佩服。只见他在被小耕子这突然的喝问后急中生智,没有像以前一样的表现出害怕,而是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后退了几步,然后有备而来似的回答道:“写毛主席万岁。”平时由于父亲成分的问题,劲巨此类人见了小耕子是害怕得厉害的,没想到,他今晚的答话中居然有了几分挑战的味道。这一下,与前面提及的劲标说出了平常不会说的软话时自己语塞、结了瓜一样,此时的小耕子又被劲巨这写的是毛主席万岁一句话给噎住了。记得很清楚,一时间小耕子他又一次僵在那里,也足足有几分钟。
 
但这一次当时没想到的是,小耕子此次的被噎住了与前面的发言结了瓜后处理方法完全不同。这可能与其一直以来就没把劲巨及其的家人当做一回事、对其的极度蔑视有直接关系。
 
  小耕子这次先是呆在那里,圆睁眼睛不认识似的浑身上下打量着劲巨,接着问:“你写的毛主席万岁呢?”劲巨回答道:“擦了。”实际上,劲巨当时在地上下意识的乱画,不一定是写的这几个字。所以这样说,目的当然是为了拉大旗作虎皮来自保。
 
  没想到,劲巨这很可能是从《三国演义》上诸葛亮、曹操或者荀彧那里学来的用计之类的一套未发挥作用。小耕子听后这下不一样了。突然连声吼道:“劲巨你不老实!你没资格写毛主席万岁!你算什么东西!走!跟我一起到大家伙面前坦白去,你到底写的么?!”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就抓住了劲巨的头发,边踢边打,三步两步就把劲巨弄到了会场的中央。本来,此次批斗会劲标是被斗争主角来,这一下立马变了,劲巨成了被攻击的主要矛头所在。
 
  当晚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更没有逻辑规律可循,才更具有喜剧性哩。由于劲巨被抓住头发连踢带打拖到了大家面前,参加批判会的他的两个亲兄弟和其他的几个堂兄弟都觉得脸上无光了,不敢再往会场中央看。本来就是被彻底的制服了的一群,此时他们的表现无非是显示的对小耕子整治劲巨的害怕与无奈,没有想到的是,小耕子看到后居然怒火更加中烧,说他们低头不看会场中央是都不老实,都有反革命的深仇大恨,都在图谋变天。说着说着,一个一个点名,把当晚参加会议的劲巨的两个亲兄弟,还有他的六个副兄弟都“请”到了会场的中央。至今记得,当晚第七生产队的这场批判会上被小耕子点名“请”到会场中央的有劲巨的亲兄弟劲宇、劲智,堂兄弟中有劲考、劲品、劲岱、劲龙、劲阜和劲吾。当时,他们全都是因成分问题虽然年轻力壮但娶不上媳妇的“光棍”。其中的三人至今还健在。
 
  另外,也是至今记得,劲巨,还有劲巨的亲兄弟与堂兄弟们被“请”到会场的中央后曾被小耕子一伙人安排一字型的排开,低着头,小耕子挽起袖子从左到右一个一个地骂着扇他们的耳光,直到打他们打的累的不行了,才宣布散会。第二天,这些人作为第七生产队最脏最累劳动的承担者还得照常不误的按时出工。细看他们的面部时,一个一个的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三、被批斗者越斗越笑
 
  与第七生产队只隔一天,1967年农历的七月十九日,镇里大队第六生产队也召开了批判斗争会。会议也是在晚上举行,也是用附近的十字街头做会场。斗争的也是真人。照明也是用的大的电灯泡。但是,他们的电灯泡虽然不小但不是白炽的,整个会场看起来泛着黄色,不怎么明亮。
 
  第六生产队这场批斗会的被批斗对象是抗美援朝胜利后回村的复员军人怀德,他是我小学同班同学的父亲。斗争他,他的罪名是巴结原大队党支部书记宝元,是原大队支书的“走狗”。并且,其还在解放前干过还乡团,属于有严重历史问题的人。会议的组织与主持者则是全村有名的文革积极分子树平。其文革前是大队的共青团团支委,文革开始后则摇身一变成了第六生产队红卫兵组织的负责人,还兼着一个类似文革前生产队会计的职务。父亲是正宗的老贫农,但当时已经70岁了,母亲却小得多,也就50岁左右。当时怀德是第六生产队菜园的管理者,树平母亲等一批生产队的妇女就在怀德的带领下干活。当时村里人们都知道,树平母亲与怀德关系很不一般。
 
  记得,与第七生产队的批判斗争会一样,这场批判会上也没有喊口号。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最明显的不同是开会前没有像第七生产队那样事先就通知了被批斗对象参加会议。他们开会时,是先安排好了会场、宣布了开会之后,再派事先准备好的一队大队小学的学生到家里去“揪”被斗的人。小学生们大都也就十一二岁左右。去时人人臂戴红卫兵红袖章,手里拿着全部用木头制作的红缨枪。还带去了一根绳子和一顶用废报纸制作的高帽子。高帽子足有一米高。
 
  只见,不长时间被批斗对象怀德就被红卫兵们戴了高帽、象征性的拴了双臂给牵来了。听有的红卫兵回来讲,怀德当时正在家里吃晚饭,没吃完就被他们“揪”来了。
 
  看来,当晚对怀德的批判斗争会准备的很充分。已经有4个人发言了,会议还没结束的意思。发言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说他人如何如何的势利眼,光看见当官的,一般社员平时见面后连搭理也不搭理;其当年的参加志愿军赴朝作战是假革命,解放前的当还乡团才是其的真本质,参军是为了掩盖罪行,等等。批斗会正在进行之际,突然,下面有人报告说:“怀德不老实,正在高帽底下偷笑!”这还了得,被斗人竟敢如此的不老实,如此的嚣张!
 
  有些文化的人对此类事的处理方式与前面说的贫农大老粗不一样。以上讲了,第七生产队的主政者在斗争会上整人用的手段主要是扇耳光,第六生产队的主政者没有用此法。以上我们所说的会议的组织者和主持人树平是位回乡的高中生,因而,他比较文明些,主要是采用了煤油灯、电灯泡一齐照被斗争人的脸的新方法。
 
  怀德不是在高帽底下偷着笑么,树平于是一面派人向后拉怀德头上的高帽顶端,使其的面部高高腆起,一面就近在一家人家拿来了带罩的煤油灯,点着了,命令怀德双手将灯端起来就近照自己的面部。只见,顿时怀德的脸因灯罩靠得太近,就烤得发红起来。不知怎的,就是用这个方法,当晚也没有止住怀德的笑。当树平问他的手下人怀德还笑不笑、其手下人前往仔细观察时,回答是“他还在偷笑”。以后,树平又下令用电灯泡照怀德的面部。由于电灯泡的光线太强,怀德的眼是不能睁了。但至今还记得,当就近看时,他虽然双眼闭了,但脸上还表现着顽强的笑意。看来,怀德的笑用照的办法是止不住了。到最后,树平他们只好中止了当晚对怀德的批斗。
 
  后来听人讲,树平他们当时所以中止继续用灯照人与结束批斗,是认为怀德已经成了神经病了,害怕再整把人整死了影响不好。而当时怀德的所以越照越笑,是他看出了,当晚对他搞突然袭击、斗争他的主要原因是他是树平自己母亲的相好的,于是,他就一直回忆与其母亲两个人亲热的时候,用强装的笑来气树平。并且,这还成了他当晚撑了下来而没有倒下去的精神支柱。
 
  四、有关的几点思考
 
  由以上几场文革初期的批判斗争会,首先想到的是,就是在那时,我们的行政体制也还是一个一级一级控制着的多米诺骨牌式的体制。不要相信文化大革命时期是什么大混乱时期的鬼话。实际上,那时在根本上,基层的社会也是被上级牢牢控制着的。更不用说,当时再往上的社会部门与行政,也是全都被毛泽东所掌控着的。一时间某些地方某些社会部门所表现的所谓的乱,那也是毛泽东所默许你的有限度的乱。此点,除了上面我们所述中讲的下面人很守批判斗争会纪律的事实之外,当时的全国各地都按时收听广播上所发布的毛主席最新指示,迅速有组织的开展庆祝活动,以及雷厉风行的落实毛主席最新指示之事,都能给予很好的说明。
 
  其次,以上几场文革初期批判斗争会的形式上看各有不同,但有一根本点却是极其相同的,即社会的控制者是各级政权及其政权所赖以存在的阶级。除此之外,其他社会分子的权利根本就没有保障,他们的意愿在根本上讲来,也就不是什么意愿。就像牲口一样,他们是被完全绑架了的一群。
 
  再次,文革时期由于根本点是突出政治,因而在很大程度上不但不是什么大混乱时期,甚至还是专制秩序进一步加强的时期哩。此点除了我们上面讲到的第七生产队的一个小耕子就打了一大片的人,第二天这些被打的人还得黑着脸出大力的事之外,另有个人亲耳听到的一事可以给予说明。劲川是本人在原籍时的一位忘年之交,他原来在新泰县政府里当勤务员,后被下放回老家。文革期间他曾亲口对我说,一敲锣鼓,他和他的老伴就都吓得大小便失禁。
 
  另外,以上本人所记几场文革初期的批判斗争会,其中有一些令人乍看起来好笑的事情,但我们千万不能被这表面的现象所“迷惑”。正是这些在今天看起来好笑的事情,亦即所谓的黑色幽默,才更深层次地揭示了我们民族过去所遭受过的人间大悲大苦与大难哩。分享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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