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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邦媛:那么多抗日爱国的人士无家可归

作者:钟瑜婷 来源:《南都周刊》 发布时间:2011年01月19日 点击数: ( 字体: )

 
一个没有阶级差异、所有人爱所有人的世界如何可能?曾到德国海德堡读历史哲学的齐世英对此持怀疑态度。他告诉齐邦媛,“过度的允诺都是有问题的,过度的热情也是有问题的。”家庭的训练,让齐邦媛对政治的东西总是保持一种审视的距离。
 
“知识分子要有一个冷静的头脑,对于任何主义,宁可在心中有距离地了解,慢慢地作选择。这是尊重,做人要有个样子。”闻一多的例子让她印象最为深刻,“一个那么有才气的人,竟然像个孩子一样疯狂。”
 
回忆当年学潮运动中同学们狂热的表情,齐邦媛笑得一颤一颤,“我父亲也是,看到人闹就笑,说这人怎么这么夸张”。
 
“我没有什么政治观,只是喜欢自然进展,不可能一个答案解决所有问题。”她最讨厌吵架,一家人从不吵架。家里养了十八年的狗,被她称为“狗睿”,性情竟也怕“吵架”,几个儿子小时候一闹,声音大点,那只“狗睿”便大声狂叫。
 
访谈进行到一半时,因为要给另一家报纸回信,齐邦媛在纸上写字,表情专注,下笔郑重缓慢,有点害羞地说,“我喜欢涂涂改改哦,标点符号也要花很多时间。”
 
她看今天的政治选举,是看热闹。虽看报,但是对大陆还是充满陌生感,她拥抱记者,顽童的表情又出现,“你们那边的家庭今天有什么禁忌吗?”
 
自1947年到了台湾,齐邦媛从事台中一中的英语教育、“国立编译馆”的文学编译、“国文教科书”改革等工作,一生只是“负责任地做事情而已”。
 
出于对政治的警觉,她在对“国文教科书”改革一事中,特别坚持一个原则:“有宣传意味的都不是好书。”
 
一九七二年,当时台湾的教科书组顶着一把“政治正确”的上方宝剑祭在头顶,齐邦媛被任命为“国立编译馆”的教科书组主任一职。第一套部定本“国文教科书”受到太多瞩目,当时对原暂用本教科书的批评很多,却也没有人敢直说其政治色彩太浓,呼喊声均是:救救孩子,还给孩子读书的乐趣。
 
齐邦媛等人在新版教科书中加入了沈复的《儿时记趣》、《西游记》中猴子偷桃等一些趣味性较强的作品。
 
问她当时有没有压力,她答得轻描淡写:这是工作,怕什么,又不会有人杀你。
 
对于《巨流河》在大陆受到的欢迎,齐邦媛实在意外。她说,自己并不想要发表什么观点,而是尽量按事实说话。但书中关于闻一多“临死前可能有所懊悔”的推测,还是遭到某些读者的质疑。她解释,“闻一多遗物中一枚印章刻有‘其愚不可及’的史实,是出自于他儿子写的书。”
 
对于张学良的看法,她拿出大陆出版的历史资料。“一切都是有来龙去脉的。那么大的东北,按世袭制就交给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从理性上来看就有问题。”
 
齐邦媛特别看重知识分子的客观性。因此,对话中稍不留意,她就给你质问一句,请你讲话科学一点。
 
“我反正就没有家”
 
聊着聊着,窗外的天边只剩一丝暗红的光。齐邦媛要到楼下慢走一圈。出门前,她一定将房间的灯全部熄灭。坐在楼下的花圃前,下颚稍抬起,瞥见自己的房间和四周山峦暗影一般黑。“不想有人看到我房间灯火辉煌”。
 
她乐于享受这种接近隐居的氛围感。
 
齐邦媛平日不跟这里的任何人来往,但一路走来,总是有人对她微笑,“齐老师好啊。”
 
散步回来,她取一份《联合晚报》。回到二楼的餐厅,点菜的过程不止一次对餐厅师傅礼貌地说“谢谢”、“对不起”。如果不是有访客,她经常买含鸡腿、青菜和白饭的便当回房吃。
 
儿时读了七个小学,台湾对齐邦媛来说,是个“收容所”。做那么多事,也是为了回报这场不错的收留。
 
巨流河一战失败后,一家人从此流浪了一生。这对齐邦媛而言,是最大的痛处。
 
“六岁离开,从来没有家,在这里,我并不觉得差。我反正就没有家。我没有丢掉什么。”齐邦媛说她不要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侵犯自己的空间。这栋安静的大楼太大,她经常带其他迷路的老人找方向。
 
她说着说着,拿下红色框的眼镜,哭了。没有声音,只是说话越来越重复、颤抖。泪水流下来的时候,她很快拿纸巾抹去。
 
“我在这里经常这样哭,哭八天八夜也没用,我反正就没有家。”
 
蒋勋、陈文茜等人曾评价《巨流河》:齐邦媛把所有过去波涛汹涌化为了波澜不惊。谁能料到,她在这小书房里,经常一面看史料,一面哭得不能自已。
 
《巨流河》一书出版后,齐世英的亲人朋友都感到惊讶,这个看似弱弱的女子,竟然如此愤怒。
 
“二次大战的那些法国人、德国人、捷克人等到战争后,终于回了老家。可我们回不去了。”爱国的人没有家可回,这个难题齐邦媛怎么也解不开。
 
齐世英到台湾后曾任“立法院”立法委员。1960年,因反对陈诚“内阁”提出的“电力加价案”,齐世英被开除出国民党。生活清苦的他于1987年去世。一生再未回去过大陆。
 
“父亲已经死去二十多年,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齐邦媛也为后代担忧,在国外生活的儿子说,“妈妈,你不在了,我们不会再回去台湾。”陌生的大陆更不在他们的人生规划内。
 
辽宁铁岭的市长近年要对齐邦媛作表彰,她心中只有苦涩,“你是个有名的作家,人家给你弄个‘最美丽的啥’什么的,那是假的。”
 
“我跟别人说我是辽宁铁岭人,那不是滑稽吗?”她的双眼越来越红肿,“我最大的愿望,只是老的时候,有三间瓦房可以回去。”
 
“一切就好像被沙土掩埋了一样。”
 
年老的她重读《老残游记》,甚是喜爱,“味道贴近北国故乡”。
 
然而,回不去的不只是他们。2004年,齐邦媛跟王德威合编《最后的黄埔—老兵与离散的故事》,书中收入了与老兵、眷村、探亲有关的散文和小说,叙说了各种角度的离散思乡令人心碎的故事。“非常多的老兵,虽然政府有给生活费,但是他们却娶不到老婆,一辈子孤独。”
 
作为外省人,在台湾六十几年,齐邦媛也没有落下根。“永远有人会说你是外省人。”
 
历史充满各种吊诡,令齐邦媛和其父亲辈伤心的是,那些没有来台湾的旧识,虽然留在大陆,却有不少在建国后的短短几十年内遭到迫害。这两年齐邦媛读《杨宪益传》,感慨万千,“那一代最重要的文人却受到那样待遇”。
 
把最深的情绪讲出来,耗费了她很大的精力。但她仍觉得不够,一次又一次地问我,“你懂吗?你懂我的痛吗?”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笔,在我的采访本上重重写了几个字,“Sing the anger of a man”(歌唱人类的愤怒)。那是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的第一句话。
 
失去了,能怎么办?时常,齐邦媛安慰自己,“有没有故乡怎么样,我至少还有灵魂。诗里面就有灵魂。分享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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