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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追寻精神的根系:近十年来大陆“国学热”现象鸟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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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年以后,随着“自由主义”与所谓“新左派”论争的逐年淡化,另一种思想,从大众到知识分子,从民间到官方,日益浮出水面。这一现象,以立场而言,可称之为“文化保守主义的兴起”,以内容而论,可称之为“国学热”,以实质所指而言,可称之为“儒学复兴”。这种现象,容有相异的表述,但有共同的特点,即重新重视中华传统的意义与价值,并希望复活这些意义与价值,让它成为现代生活的精神与思想资源。与20世纪90年代初那场“国学热”不同,如果说那场国学热的特点是学院化,那么,这一轮的国学热的特点,便在于社会性。
 
中国人对传统文化的态度,大体而言经历了三个“三十年”的变化。在被称为“现代”的三十年(1919—1949)中,传统文化的建制刚刚随着辛亥革命的发生而崩溃,皇帝专制制度的崩塌与大家族制度的解体,共同使传统文化失去制度的依托,按照余英时先生的说法,体现于传统制度之中的儒学成为“游魂”。但是在这一时期,因为有旧派学者的学术功底与新儒家在现代大学中的坚持,传统文化的研究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并且,传统乡村生活的存在,使以儒学为基础的民间礼法秩序,虽然备受冲击,但仍能构建乡土生活的民俗共同体。也就是说,儒学对政治的塑造功能已经消失,而其对社会的教化功能仍然存在。1949年中原易鼎,革命思想成为主导思想。在此后的“前三十年”(1949—1979)中,行政力量的触角广泛深入到民间,深入到每一个个体的灵魂之中,社会结构从家国结构转化为阶级结构,强化了阶级,也便瓦解了宗族与家族,淡化了家庭,传统伦理赖以存在的基础遭到进一步的冲击。而在“破四旧”等各种政治运动中,一切与传统有关的因素,包括祭祀,拜神等等,都被贴上“封建”的标签,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同时,学术研究的意识形态化,导致传统学问终成绝响。接下来的“后三十年”(1979至今)中,传统学问业已明显断裂,而市场经济的发展,推动着工业化、城市化的进程,这使乡土中国和熟人社会逐渐解体。在现代性的背景下,人们日益从乡村的血缘、地缘共同体中解脱出来,从人伦角色转变成独立个体,另外,伴随着基层腐败、环境污染等问题,人们纷纷逃离乡村,农村社会日益萎缩,这一切,都导致熟人社会所残存的礼法规则,也逐渐失效。在过去的近一个世纪中,儒学从大传统的家国政制中退场,到从小传统的社会生活中退场,这种遭遇,在历史上只有秦政一统的时代才能找到相似的影子。
 
在一个相对正常的时代,历史的正面价值总会以某种方式进入当下的现实生活。因为人们有必要从历史中寻找自己思想与行为的参照系。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学术研究相对正常化,一些学者开始尝试在传统中寻找新的思想资源。于是,海外新儒学研究研究和海外汉学研究越来越受到关注。但是,新儒学主要是用西方哲学的研究方法,重新诠释子学与理学,在言说传统的同时也不无狭隘化之嫌,并且,海外新儒家的心性研究与现代大学体制结合,把儒学变成纯粹的学院儒学,弱化了其经世致用的功能。而西方汉学家的研究则始终不免文化的隔膜。这两者共同的热点,是解释思想、历史而不能解释、指导当下。进入新世纪之后,民间大量出现的“少儿读经”现象,引发了思想界与评论界的普遍关注,并在2004年发生了关于“少儿读经”问题的讨论。接下来的几年里,关于私塾的争议,于丹讲《论语》的流行,人大国学院的成立,李零《丧家狗》的争论,都把传统文化争论推到公共言说领域。其中所涉及的,有对儒学现代价值不同判断的思想辩论,也有从儒学符号与大众传媒相结合所看出的公众心态,但更重要的,是传统文化因素在民间社会重建中的复活。
    
一、思想论争
    
对现代人而言,儒学可以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知识,也可以是一种主观认同的思想,还可以是一种带有信仰色彩的宗教。对儒学的不同理解,决定了不同的思想立场。
 
较早引起普遍关注的儒学论争,是少儿读经。2004年之前,各大中城市兴办各种少儿读经班,是一种民间自发的行为。蒙学教育在中国有着久远的传统,也有一套教育方法,特定的教材。类似于《三字经》、《弟子规》、《百家姓》一类的蒙学书籍,对少儿德性的启发功能,是现行国家法定教育所无法提供的。少儿读经的民间行为之所以引起学者的广泛关注,缘于蒋庆先生编的《中华文化经典基本教育诵本》与《读经与中国文化的复兴——蒋庆先生谈儿童读经面临的问题》。蒋先生的主要观点是:“圣人讲的话、编的书——经典——就具有先在的权威性,凡人必须无条件接受,不存在凡人用理性审查同意不同意的问题,因为凡人的理性没有资格审查圣人的理性,相反只能用圣人的理性来审查凡人的理性,来要求凡人接受。”在现代背景下强化圣凡之别,不免刺激现代人的理性与神经,大批自由主义立场的学者参与到争论之中。而这场争论出现一种新的局面,即大陆一部分在政治领域追求民主宪政的学者,开始认同儒学价值。儒学与自由主义的关系,自五四以来便成为思想论争的母题之一,民国时代以及港台地区,两种思想常常结合在一起,但在大陆学界,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后,反对、批判传统往往是追寻政治民主、自由的曲折表述。少儿读经讨论中儒学与自由主义的再度结合,则表达了一部分学者在认同民主自由的价值的同时,开始从传统中寻找新的资源。
 
这场争论已经过去六年了,童蒙的经典教育对儿童的重要性已经被广泛接受,经典在基本教育中的重要性,也被国家教育所承认。这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各地读经班越来越普遍,并且出现上海“孟母堂”一类的私塾以及各种民间书院。这些机构的教育方式不一定非常成熟,但是,它们的出现,既证明了民众对传统文化态度的转变,也推动着中国教育向多元化方向发展,而后者尤为重要。第二,中小学教材中普遍加大古代经典思想、文学作品所占的比重。这种增加的目的不是弘扬传统文化,但却能表明对传统的重视。
 
另一场重要的思想论争,是关于儒教与国教的讨论。“儒教”这样的术语,既牵涉古今之争,也关系中西之别。“教”,从古今之异来说,传统意义指以德性为基本内容“教化”,现代意义指建立在神启基础上的“宗教”。而从中西之别来说,中国意义指由政治统治者施行的“政教”,西方现代意义指独立于政治并由教会主导的“宗教”。在近现代史上,明确提出“孔教”并付诸实施的是今文学家康有为。今文经学极力尊孔的思想特色,使经学家很容易顺理成章地将孔子嫁接为西方宗教意义上的教主,从而把儒家学说宗教化。在倡导儒教方面,以公羊学家自诩的蒋庆先生提出了他的看法,在2005年发表的《关于重建中国儒教的构想》中,蒋先生认为,中国重建儒教要将“上行路线”和“下行路线”相结合,所谓“上行路线”,针对的是国家政制问题,内容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通过儒者的学术活动与政治实践,将‘尧舜孔孟之道’作为国家的立国之本即国家的宪法原则写进宪法,上升为国家的意识形态”,另一方面,“建立新的科举制度与经典教育制度”。而“下行路线”针对的是社会重建问题,具体的措施是建立“中国儒教协会”。将传统天下体系中的政治教化,转化为现代民族国家体系中的国家宗教,这是公羊学家的现代“改制立法”。自从新文化运动以来,几代新儒家所作的工作,基本上是对儒学进行“去政治化”。例如在牟宗三建构的儒学体系中,良知坎陷出的是民主自由人权,在徐复观的思想中,儒家思想与自由主义融合无间。而儒学所开出来的政治格局,或者它在历史中有过的政治表现,基本上都被忽略了。蒋庆先生开出“政治儒学”空间,无疑是有重要意义的。然而以儒教为国教的设想,缺乏有说服力的制度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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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壁生 来源:《文化纵横》 发布时间:2010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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