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百家讲坛官方网站>> 百家聚焦>>正文内容
张居正的另一面孔:惯于玩弄权谋术数的政客 >> 阅读

张居正的另一面孔:惯于玩弄权谋术数的政客

作者:樊树志 来源:《东方早报·书评周刊》 发布时间:2010年05月19日 点击数:

 
 
  其一,何乔远《名山藏》说:冯保审讯时,王大臣招供,本名章龙,从总兵戚继光处来。张居正听说后,对冯保说:“奈何称戚总兵,禁勿复言。此自有作用,可借以诛高氏灭口。”
 
  其二,谈迁《国榷》、赵吉士《寄园寄所寄》都说,东厂审讯王大臣受高拱指使行刺皇帝的结案报告,在上报皇帝之前,由张居正作了修改,加上了“历历有据”四个字。吏部尚书杨博、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对张居正说,愿意担保高拱绝非王大臣的主使人,张居正愤愤然拿出东厂结案报告,意思是此案系东厂所为,与己无关。葛守礼认得张居正的笔迹,发现了他所加的“历历有据”四字。张居正猛然醒悟,讪讪地说:“彼法理不谙,我为易数字耳。”
 
  其三,钱一本《万历邸钞》说:“此即冯珰(冯保)所为不道,而欲诛之,以灭其迹者。时章龙(王大臣本名章龙)狱兴,诬连高拱。(张)居正密为书,令高拱切勿惊死,已,又为私书安之云。”
 
  可见张居正自始至终都插手此案。案件的发展颇具戏剧性,迫于舆论的压力,张居正不得不放弃追查幕后主使人的主张,接受吏部尚书杨博的建议,委派主管锦衣卫的左都督朱希孝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礼前往东厂,会同冯保一起审理案情。杨博还给朱希孝出点子:派锦衣卫校尉在会审前让王大臣辨认高拱的家人(奴仆),露出破绽,使得高府家人“同谋”的说法不攻自破。
 
  二月十九日的三堂会审进行得煞是精彩。按照惯例,东厂和锦衣卫审问犯人,必先加刑,王大臣挨了十五大板,大声叫嚷:“原说与我官做,永享富贵,如何打我?”
 
  冯保打断他的话,喝问:“是谁主使你来?”
 
  王大臣瞪目仰面回答:“是你使我来,你岂不知?却又问我。”这句话十分要紧,“是你使我来”,一语道破天机。
 
  冯保气得面色如土,又强问:“你昨日说是高阁老使你来刺朝廷,如何今日不说?”
 
  王大臣的回答非常之妙:“你教我说来,我何曾认得高阁老?”
 
  朱希孝见案情真相已经大白,恐怕王大臣把隐情和盘托出,使冯保难以下台,厉声喝道:“这奴才,连问官也攀扯,一片胡说,只该打死。”又对冯保说:“冯公公,不必问他。”
 
  在一片尴尬中,会审草草收场。第二天(二月二十日)夜里,再次审讯王大臣时,他已经中毒,喉咙哑了,再也无法说话。次日,宣判处死王大臣,案件匆匆了结。
 
  高拱的回忆录《病榻遗言》,对这一案件有详细的追述,大体可信。申时行作为目击者,他的回忆录《杂记》,可以证实高拱所说并非虚构。申时行说:“(王)大臣者浙中佣奴,以浮荡入都,与小竖(小宦官)交匿,窃其牌帽,阑入禁门,群阉觉其有异,捕送东厂。(冯)保素恨新郑(高拱),未有以中之,阿意者遂欲因事锻炼,乃以双剑置(王)大臣两腋间,云受新郑指,入内行刺,图不轨。榜掠不胜楚,遂诬服。为言新郑状貌及居址城郭云云……是时道府以兵围新郑家而守之,祸且不测。然众论皆知其(高拱)冤,颇尤江陵(张居正),江陵迫公议,亟从中调剂,(冯)保意解,乃独归罪(王)大臣,论斩。新郑(高拱)得无恙。”
 
  经过此次风波,高拱虽然幸免于难,不过他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几乎完全消失。张居正却摇身一变,极力向外界宣扬,解救高拱是他的功劳,在给友人的信中,一再强调自己是反对株连高拱的。当时人朱国祯在《涌幢小品》中不无讽刺地说:“王大臣一事,高中玄(高拱)谓张太岳(张居正)欲借此陷害灭族,太岳又自鸣其救解之功。看来张欲杀高甚的。”
 
  万历六年三月,张居正回乡安葬亡父,路过河南新郑县。高拱得到消息,抱病出来迎接,两人相对痛哭一场。张居正到了湖广江陵老家后,写信给高拱,一诉衷肠:“相违六载,只于梦中相见比得良晤,已复又若梦中也。”葬礼完毕,回京途中经过新郑,张居正专程拜访高拱。回京以后,又写信问候:“比过仙里,两奉晤言,殊慰夙昔,但积怀未能尽吐耳。”两人之间真的捐弃前嫌了吗?假如是真的话,这大概就是所谓政治家风度吧!
 
  张居正这位道貌岸然的大学士,是一个好色的登徒子,他到底有多少小妾,从“多御内而不给”来推断,应该不止一个,也不像电视剧渲染的那样诗情画意。有的野史说,他的亲信仆人游七,善于窥测主人的嗜好,不断为他搜罗“房中药”,供他纵欲。
 
  明神宗即位时还是个十岁(虚岁)的孩子,慈圣皇太后李氏把朝政交给张居正的同时,也把教育小皇帝的责任交给了他。因此张居正身兼二职:首辅与帝师。小皇帝的一切都仰赖张先生辅佐,他对这位身材颀长美须及胸的长者,既敬重又畏惧。一次,小皇帝在读《论语》时,把“色勃如也”之“勃”读作“背”音,张居正厉声纠正:“当作勃字!”声如雷鸣,吓得皇帝惊惶失措,在场的官员个个大惊失色。慈圣皇太后为了配合张居正的调教,在宫中对皇帝严加看管,动辄谴责:“使张先生闻,奈何!”在太后和皇帝心目中,张居正的地位和威权之高可想而知。
 
  不独如此。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说:“(张居正)宫府一体,百辟从风,相权之重,本朝罕俪,部臣拱手受成,比于威君严父,又有加焉。”所谓“宫府一体”云云,就是把内朝(皇帝)与外朝(政府)的事权集于一身,因此说“相权”之大本朝无人可以和他比肩。这一点,张居正本人并不否认,经常对下属说:“我非相,乃摄也。”所谓“摄”,就是代帝摄政,如此权势显赫的首辅,各部大臣自然要把他看作“威君严父”,争相阿谀奉承,有人甚至向他赠送黄金制作的对联:
 
  日月并明,万国仰大明天子;
 
  丘山为岳,四方颂太岳相公。
 
  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多少有点文学底子,用在拍马屁上绰绰有余。你看这副对联,文字对仗多么工整,而且巧妙地把张居正的号——“太岳”二字镶嵌进了下联,与上联的“大明”相对。“太岳相公”与“大明天子”相提并论,显然是有僭越嫌疑的,张居正却安之若素。
 
  万历六年,张居正离京返乡安葬亡父,一路上摆出“我非相,乃摄也”的排场,有尚宝少卿和锦衣卫指挥等文武官员护送,戚继光还派来了火铳手与弓箭手保镖。他所乘坐的轿子是真定知府钱普特意赶制的,特别庞大——“如同斋阁”,像一所活动的房子。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它的前半部是起居室,后半部是卧室,两旁有走廊,童子在左右为之挥扇焚香。如此豪华的庞然大物,当然是“八抬大轿”望尘莫及的,要三十二个轿夫一起抬,才能走动。这样的架势,也是有僭越嫌疑的。
 
  张居正并非严嵩、冯保那样富甲天下的贪官,也不是海瑞那样两袖清风的清官。万历元年他在江陵城东营造“张太师府第”,皇帝不但为他亲笔书写堂匾、楼匾、对联,而且拿出宫内资金作为赏赐。上行下效,湖广全省官员纷纷出资“赞助”,这座豪华的府第耗资二十万两银子,张居正自己拿出来的还不到十分之一。他还在京城建造同样豪华的官邸,据目击者说,它的壮丽程度可以和王府相媲美。他死后,这座建筑改为“全楚会馆”(湖广同乡会馆),规模之大非一般住宅可以比拟。无怪乎辽东巡按御史刘台要在《恳切圣明节辅臣权势疏》中,弹劾张居正,“入阁未几,而富冠全楚,果何致之耶?宫室舆马,妻妾奉御,有同王侯,果何供之耶?”
 
  一些官员为了讨好这位首辅,千方百计为他的儿子参加科举考试开后门通路子。万历二年,沈一贯主持会试,同僚以张居正长子张敬修相托,沈一贯表示不肯通融。那人说:张相公功在社稷,破格录取他的儿子不算舞弊。沈一贯不敢苟同,说:考卷为什么要“糊名”呢?现在提前确定录取人名,当然是舞弊。发榜后,张敬修名落孙山,张居正为此生气了好几天。然而并非所有主考官都是那样秉公办事的。万历五年,长子敬修、次子嗣修一起进士及第,嗣修还是“榜眼”(一甲第二名)。万历八年,三子懋修居然高中“状元”(一甲第一名)。如此一门三及第,倘说其中没有奥妙,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万历五年九月十三日,张居正父亲张文明病故,二十五日噩耗传到北京。按照传统伦理,官员“丁忧”,必须回乡服丧守孝二十七个月。次日,阁僚吕调阳、张四维联名向皇帝报告,希望援引前朝大臣金幼孜、杨溥、李贤由皇帝“夺情”的先例,挽留张居正。然而,这种“特事特办”,并不符合明朝祖宗旧制,“夺情起复”的大臣往往遭受非议。明孝宗时代的内阁首辅杨廷和父亲病故,请求回乡奔丧“丁忧”,皇帝不许,经过再三请求,才得到批准。“丁忧”期间,皇帝要“夺情起复”,杨廷和再三推辞,始终没有“起复”。《明史·杨廷和传》说:“阁臣之得终父母丧者,自廷和始也。”杨廷和能够为父亲丁忧二十七个月,开创了先例,得到不少人的赞扬,官员们必定会拿这一先例来要求张居正。
 
  独断朝政的张居正,当然不愿意在此紧要关头,离开岗位二十七个月。他的盟友冯保也认为他不应该“丁忧”,否则后果难以预料。于是两人策划了“丁忧”和“夺情”的两全之计,在明朝历史上堪称独一无二。
 
 


首页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字体: 收藏打印文章查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