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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戴眼纱证明北京几百年前就有沙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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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中,每当西门庆穿过大街去干一件害怕人家发现的事情时,他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戴上“眼纱”。如:
 
  第四回西门庆和潘金莲在王婆房里通奸之后,离开时,“看街上无人”,便“带上眼罩”,笑着走了。第六回,除掉了武大郎,西门庆索性到武大郎家里来同潘金莲“颠鸾倒凤”折腾了一天,“留了几两散碎银子与妇人做盘缠”,“带上眼罩,出门去了”。这两处本是《水浒》原有的情节,但在具体描写上,《水浒》却没有我们所引证的这两个细节。这两点笔墨的著作权不属于《水浒》的作者,它们都出自《金瓶梅》作者的手笔(这里的“眼罩”同他以后所说的“眼纱”,指的是同一种东西)。
 
  第十六回,西门庆去到狮子街李瓶儿的楼上睡了一夜,直到次日白天家里因急事来叫他,他才不得不爬起来“带着个眼纱,骑马来家”。
 
  第三十七、三十八、四十七、五十这几回,西门庆都曾到韩道国家去和他老婆王六儿通奸,每次都是“青衣小帽,带着眼纱”。
 
  第六十九回、第七十八回,西门庆两次深入王招宣府第去大战林太太,两次都是骑着马,“带着眼纱”。
 
  西门庆没当官时,总是大摇大摆地出入妓院,居官之后,受到一定的约束,就不敢那么招摇了;但是,为了嫖到郑爱月儿,他还是仗着胆子去了三次:两次以乘轿为掩护,第七十七回最后一次是“带上眼纱,骑马”踏雪而来。
 
  这样看来,似乎这只是西门庆的一种个人行为,而不成其为他(或者创造他这个形象的那位作者)所生活的那个城市的一种习俗。然而,实际的情况是,假如他不是生活在一个很多人经常戴眼纱的环境之中的话,他就不可能想到用戴眼纱的这种方法来隐蔽自己,以使自己免于引起他人的注意。比如,那些入户抢劫的蒙面大盗是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戴着他那面罩在大街上行走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在通常情况下我们的城市并没有戴着面罩出入大众场合这样一种习俗。习俗构成一种色调一种背景,只当你顺应着它的时候你才能融入进去,得到认同;否则你便会在它的衬托之下被分外耀眼地凸现出来,反而让人觉得你既特殊又古怪。因此,我们可以断言:西门庆之所以用戴眼纱的办法来避免人们的注意,必是由于这个城市确实存在着喜欢戴上眼纱出行的这个习俗。
 
  这一点,就在《金瓶梅》之内也不难找到证明。除了西门庆之外,至少还有三个人戴过眼纱:
 
  一个是王三官。他是西门庆眼里的情敌。为此,西门庆利用职权抓打了围绕在王三官身边的一些小痞子,以示对王三官和婊子李桂姐的警告。挨了打的痞子们竟想趁机敲诈王三官一把,跑到王氏府上大闹一气。王三官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溜出后门去向西门庆求情。又怕被那群痞子察觉,所以,一出门他便戴上了眼纱。
 
  如果说王三官的戴眼纱仍然属于个人行为的话,那么,文嫂(第六十八回)和韩道国(第五十九回)两人的戴眼纱就很难再作这样的解释了。文嫂是专门进出深宅大院保媒拉纤儿的一个老婆子。西门庆派人来请她,她全然不了解请她去的目的是什么,因而她是绝对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的,那么,当她骑驴上街时为什么也要戴上眼纱呢?韩道国在西门庆手下堪称是个供销经理。他从江南进货归来,这本是一件光彩、露脸的事情,只有大事招摇的理由而没有隐藏躲闪的道理,那么,当他骑着骡子急忙走来时,他为什么也要“带着大帽眼纱”呢?
 
  就连西门庆自己戴眼纱上街,也有并非是害怕让人认出来的时候:第三十七回开头便是,“一日,骑马带眼纱喝道而过”,“喝道”就得大呼小叫,却又蒙着面纱,装做羞答答,是何道理?路上撞见媒婆子冯妈妈,西门庆还在马背上同老媒婆说了一阵子话,足见他这次戴眼纱绝不是因为不让人认出他。同回,西门庆第一次到韩道国家去相看他的女儿韩爱姐,也不是需要掩人耳目的事情,可是他也是“骑马,带眼纱”去的。既然如此,他戴眼纱又是为什么?
 
  唯一能够说得通的原因是:出门戴眼纱,这是当地的一种习俗。因何会有这种习俗的呢?原因是当地的风沙太大。当地多风,这在《金瓶梅》的开头部分是早已交代过的。潘金莲挑帘子的叉竿之所以会打在西门庆头上,在《水浒传》里本来说是因为潘金莲拿得“不牢,失手滑将倒去”造成的,可是,到了《金瓶梅》第二回《西门庆帘下遇金莲》里却变成“妇人正手里拿着叉竿放帘子,忽被一阵风将叉竿刮倒”造成的了。在这里,作者强调的不是别的,恰恰是风!还有,《金瓶梅》第八回说到和尚们为武大郎做法事时,“被风把长老的僧伽帽刮在地下,露出青旋旋光头”,强调的还是风!风多而大,自然尘土飞扬,为了不被风沙迷了眼睛,自然要在头部和眼部采取某种防护措施。在现代生活中是蒙头巾,戴风镜;在《金瓶梅》中就是“带上眼纱”。
 
  实际生活中,什么地方有这样的习俗呢?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让我们先来读读明代著名人物的几段文字:金陵散曲作家陈大声在北京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写了一首曲子嘲笑北京人,其中有这样几句:“门前一阵车马过,灰扬。哪里有蹋花归去马蹄香?”(见《长安客话》卷二引文)谢肇淛对北京的印象则是:“天无时不风,地无处不尘。”(见《五杂俎》)散文家袁宏道《满井游记》里也说:“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冻风时作,作则飞沙走砾。局促一室之内,欲出不得。每冒风驰行,未百步辄返。”满井,是当时北京安定门外供人春游的一处名胜。风多而大,由此可见端倪。北京多沙尘暴,有人认为只是近几十年的事,其实不然;其由来也久矣!
 
  至于戴眼纱的习俗,让我们先从元代的北京说起。《析津志》曰:“幽燕沙漠之地,风起,则沙尘障天。显宦有鬼眼睛者,以魫为之,嵌于眼上。仍以青皂帛系于头。”这就是元代北京官僚们所戴的眼罩。到了明代,据清人汪启淑的《水曹清暇录》说:北京“正阳门前多卖眼罩,轻纱为之,盖以蔽烈日风沙。胜国旧例,迁客辞阙时,以眼纱蒙面,今则无所忌也。”胜国即指前明,迁客是被贬下放的官员,辞阙就是向皇上告别;说明此时戴眼纱已经上升为一种官方行为了。而北京街道上的情景,却正如明代著名文人王世贞诗中所云:
 
  短短一尺绢,占断长安色;
 
  如何眼底人,对面不相识?
 
  长安指的就是北京,占断长安色,是说:放眼望去,北京城里尽是戴着眼纱的人。可见当时北京人出门戴眼纱,已经成为一种十分流行的时尚了。诗中说的那种面对面认 不出大熟人的情景,与《金瓶梅》第五十九回开头一小段的描写是何等的相似呵!请看:
 
  话说孟玉楼和潘金莲在门首打发磨镜叟去了,忽见从东一人,带着大帽眼纱,骑着骡子,走得甚急,径到门首下来。慌的两个妇人,往后走不迭。落后揭开眼纱,却是韩伙计来家了。
 
  只因为戴了眼纱,就连韩道国这样的“眼底人”也“对面不相识”了!
 
  旧时的北京,尽管是天子脚下,帝都所在,车水马龙,好不繁华,怎奈地当蒙古沙漠东南,正是西北风肆虐的场合,而这脚下的道路又还不曾用柏油、水泥铺就,最高的待遇也不过是“清水泼街,黄土垫道”,所以在一天到晚的脚踩、蹄踏、车轮碾轧之下,就有了“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的坏名声。时至今日,北京城已经是现代化的大都市了,每到风季,遇有沙尘天气,不是仍有不少骑自行车的人士要戴上眼镜,或是用纱巾把头面部紧紧地包裹起来么?何况是那四五百年前成天在暴土扬场的街道上奔走的老北京人呢?《金瓶梅》中的眼纱,正是那个时代北京人适应北京天气的一种特殊产品。
 
(文章摘自《金瓶梅里那些人那些事儿》 作者:丁朗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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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 朗 来源:新浪读书 发布时间:2010年0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