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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理想和实践是怎样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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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望中国士人的历史走向,必然要说到孔子。无论后世如何毁誉,孔子都是我们这片土地上所能产生的最具济世理想、最具悲悯情怀,也最具道德操守和实践精神的士人代表。这当然并不是因为他真的超凡入圣,而是由于后人越来越卑微渺小,越来越形容猥琐。从春秋到战国末期,士人精神发生了从追求理想、慷慨仗义到屈从现实、趋炎附势的整体性蜕变,孔子即是早期追求理想的标志性人物。同时,他又是一个理想设计与实践行为的双重失败者。他的失败,是中国士人文化的典型性失败。
 
    “士志于道”,当孔子以此作为终生志向,并且用它教导别人的时候,他无疑是真诚的,他为所有士人指明了“正道”。然而,借用他的学生子贡和颜回的话说:“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史记》)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空有其“志”,却难行其“道”的。
 
    众所周知,孔子的思想核心是礼与德,他所推崇的治世之道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由于后来极权专制思想的影响,人们往往将其简单地理解为尊卑有序、长幼有序,从而选择性地忽略了其中限制君权的企图,也就选择性地曲解了孔子的本意。直白地说,既然你贵为国君,那你首先就要像个国君,要识礼、有德,要守住国君的本份,绝不能胡作非为,这是孔子治世之道的基础。在神权缺位的文化背景下,他试图使君臣父子都受到礼与德的约束,并由此实现在礼与德面前的人人平等。问题是,无论是“君”还是“父”,他们只要拥有了权力,总是自觉高人一等,自外于礼与德,甚或邪恶地践踏礼与德,而孔子又对此毫无办法,拿不出任何相应的制约手段。既然“君”和“父”们已经无礼、失德,完全是君非君、父非父了,那么礼与德也就变得虚伪,成为仅仅用来欺骗、约束良民的幌子了。所以,就“弃善从恶”的大胆精神而言,我们中国人向来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因为从上到下,大家都可以不把那个礼与德当真。而且,权力的拥有者不仅时时处处都在做着最无耻野蛮的反文明示范,还在反复摧残、蹂躙、毁灭着人们的良心、善心和真心。这是孔子在理想设计上的失败。
 
    理想设计上的失败,导致了实践行为的失败。不管是教导七十余贤徒,还是亲身参与政事,孔子的一切行为都是要推行礼与德。他半生周游列国,郁郁不得志,回到鲁国后,从中都(今山东汶上县)宰做起,终于在五十六岁那年“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史记》)可好景不长,他很快就和鲁君及掌政上卿季桓子发生了原则性冲突。不仅因为他们贪恋女色,怠于政事,更让孔子无法容忍的是,他们不遵守礼法,在举行祭天大典之后没有把祭肉分给大夫。结果,孔子再次出走鲁国,这次出走本质上是在与权力对抗中的无奈与退却。孔子将这种无奈与退却化作歌声,留给了鲁国,也留给了后世:“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蓋优哉游哉,维以卒岁!”(《史记》)。
 
    事实上,孔子离开鲁国之后也并非“优哉游哉”,正如后来的士人们无论出仕、致仕都不可能真的“优哉游哉”一样。他只是领着一班弟子开始了新的漂泊,多年辗转于卫、曹、宋、陈、蔡诸国之间。也就在这个过程当中,年迈的孔子遇到了他人生中最严重的一次危机。由于他不断议论时政,而“所刺讥者皆中诸侯之疾”,让陈、蔡两国的大夫们惶惶不安。他们串通起来,两国各派出一彪人马将孔子及其弟子围困在了陈、蔡之间的荒野上,使得这一行人等“不得行,绝粮。从者病,莫能兴。”面对这样的窘境,孔子尚能“讲诵弦歌不衰”——照样讲他的学,诵他的经,弹他的琴,唱他的歌,可他的学生们却受不了、顶不住了,最后也顾不得师生情面了。子路第一个挺身而出,满怀怨气地质问他:“君子也会这般穷困潦倒吗?”孔子却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孔子的回答,不仅对君子与小人的品德进行了实实在在的区分,也一针见血地指明了士人品行普遍堕落的原因。君子自然也有受贫穷困扰的时候,但是,他能够坦然面对,能够把持住自己,能够坚守信仰。小人就不一样了,穷则滥溢为非,什么下做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中国的士人,是最受不得穷的。从根本上说,他们这一生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就是荣华富贵。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读书求学,游说诸侯,干谒权门,都是为了追名逐利。因此,他们大多不是,也根本没打算做君子。
 
    苏秦,战国时著名的策士,曾与张仪一起师从鬼谷子研习纵横捭阖之术。此后,在外游历数年,一事无成,“大困而归”。兄嫂弟妹妻妾见状,都讥笑他,说他不事生产,不务正业,只会卖弄口舌,活该一直受穷。以苏秦的品德修养、思想境界,他是绝对说不出“君子固穷”这类理直气壮的哲言的,他的内心其实也是认同这些嘲笑和批评的。所以,他“闻之而惭,自伤”,还进行自我检讨:“夫士业已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奚以为!”翻译成现在的话说就是,屈首低头,受书于师,埋头苦读,却不能凭这些学问换得尊贵荣耀,那读书再多,又有什么用啊?于是,在家闭门苦读一年之后,他又带上自己的“学问”上路了,又去求“尊荣”了。苏秦闭门苦修,有一句成语“头悬梁,锥刺股”说的就是苏秦。
 
    张仪,既是苏秦的同学,也是与苏秦齐名的策士。司马迁说,“夫张仪之行事甚于苏秦”,他干的那些事比苏秦更招人骂,他这人更加品行不端。而张仪恰恰是个不怕挨骂的真小人,别说骂,他连打都不怕。
 
    因为急于求“尊荣”,张仪刚一离开鬼谷子就跑去游说诸侯了,大概连家都没顾得上回。那时士人求职谋官的套路和现在差不多,也得先陪有权有势的人物吃喝一番,拉拉关系。一次,在他陪楚国宰相喝酒之后,那宰相竟发现丢了一块玉璧。张仪这人不仅穷,而且素来名声不佳,宰相的门人自然认定这玉璧是张仪偷的,对宰相说:“仪贫无行,必此盗相君之璧。”不由分说,大家一哄而上,抓住张仪就是一顿暴打——“掠笞数百”。张仪也算有种,死不认账,没办法,人家只好又把他放了。事后,张仪的老婆奚落他:“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张仪却根本就没把这顿暴打和羞辱放在心上,涎着脸反问他老婆:“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吗?”他老婆都被他那鼻青脸肿又厚颜无耻的样子逗笑了,告诉他:“舌在也。”张仪说:“足矣。”没过多久,他又抖起精神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出去四处游说了。为谋取“尊荣”,张仪之流是不惧打骂、百折不挠的,更别提什么君子之德了。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不仅考验着每个士人的道德修养,也检验着这个群体的精神品质。在他们大多为现实的“尊荣”神魂颠倒,不能自主,不断沉沦的同时,必然将失去心灵的高贵和人格的“尊严”。
 
    于是,在无力改进权力结构,无力促进文化更新,无力提升精神品质的理想困境中,中国的士人群体又陷入了另一个现实困境:要么是“君子固穷”,有“尊严”地放弃“尊荣”;要么是“穷斯滥矣”,以“尊严”换取“尊荣”。
 
    “尊严”与“尊荣”,两条游移的经纬,让士人群体首先迷失了人生坐标和快乐坐标。在历史性的迷茫中,最高权力对士人的迫害始终如一地暴烈,文人的内斗则渐趋惨烈,直至千年未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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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黎光 来源:搜狐博客 发布时间:2010年0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