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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洋红卫兵的“造反”行动:只是跺脚吼歌喊口号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大家乘坐一辆豪华大轿车回锦江饭店。车的速度很快,通过郊区向市区行进。在这段路程中,代表团的人几乎都在闭目养神。
车进入市区之后,车速明显地减慢了,美国朋友们马上又变得活跃起来,好像是经过一尊毛主席大的雕塑像时,有几位显得很激动,掏出毛主席语录本挥动着,齐声喊口号:“long long lives Chairman mao(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一带头,几乎所有的洋“红卫兵”们都掏出语录本跟着喊了起来,我们也激动地挥起语录用中文一起喊,大轿车里一片口号声。过了一会儿,有位女大学生带头唱起洋味十足的中文毛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他们连续唱了好几遍,有的还边唱边挥动着毛主席语录。他们唱这个歌虽说中文咬字不准,但整齐有力,而且音调很准,真有中国红卫兵唱语录歌的味道。他们兴奋的情绪感染了我,我便通过翻译告诉他们,用这个歌的曲子,还可以唱成“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打倒各国反动派。”他们一学就会,一遍又一遍,一直唱到锦江饭店。在下午前,他们不但一齐唱,而且边唱边有节奏地跺脚。这个劲头,更像中国“文革”时期的红卫兵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疯”了,在陪同他们的四天中,只见他们“疯”过两次,其它的时候,他们总是显得那么懂礼貌、有教养、讲文明,尽管思想上他们有时显得比我国当时的政策都“左”。
第二次“疯”是12月31日晚上,上海市外事组在锦江饭店为他们举行了一次迎新宴会,那时的宴会十分丰盛,菜都不知道上了多少道。宴会后,开了个联欢会,但主要是他们轮流表演节目,节目分别是个人或几个人表演,“压轴戏”则是集体表演,个个都参加。这个节目可充满了火药味,一个人站在前面指挥,24个人排成两行,后面的人用双手搭在前面那个人的双肩上,指挥者打着拍子,大家边走边唱、边唱边跺脚。唱的那个歌也颇有“文革”味道,整齐有力,如同喊口号。伴随着歌声,二十多个人组成的两条“长龙”在餐厅里转起圈圈来,步伐也很整齐有力,把地板跺得“咚咚”响,边唱边跺脚。我忙问翻译他们唱的是什么歌?翻译笑着说:“他们唱的是‘警察——狗’。这是一支反战歌曲,美国的大学生反对美国参加越南战争,上街游行,警察出来阻挠,抓人甚至打人,大学生们为了不让被警察抓走,免得被拖出去遭到毒打,就排成这样的队形,边走边齐声骂警察是狗。慢慢地骂声变成了歌声——骂警察的歌,所有参加反战的学生几乎都会唱的歌‘警察——狗’。”
美国大学生对中国事事好奇,特别关注敏感问题
上海市外事组安排美国进步学生代表团在沪的活动内容为:31日上午到上海柴油机厂和一个居民新村参观,下午好像是自由活动。元旦那天,上午参观党的“一大”旧址和静安区少年宫,下午到徐行公社参观。2日,上午由上海市革委会来人与他们座谈“文化大革命”,下午参观上港五区和一个造船厂。3号上午离开上海到广州访问。可以说时间安排得很紧。
12月30日下午,谭“核心”向代表团的学生介绍了在上海参观访问的内容,当他们听说要参观中共“一大”旧址时,报以十分热烈的掌声。有的学生马上提出,要求与当年在上海从事地下党工作的同志座谈,请他们介绍和敌人战斗的情况。谭“核心”笑了笑,没有表态。
美国的学生穿着五光十色,白人男的多为西装、猎装和夹克之类,女的多为西装裙和夹克。至于黑人等美国少数民族的服装就更是多样化了,什么样子都有,记得有对印第安人夫妻的衣服,就是披着的毛毯——在棕色毛毯中间剪一长道,扎上边,成了一个洞,头往洞里一钻,毛毯套在身上,便成了大衣。他们穿着这么有特色,十分吸引人,特别是上海人中又有些非常爱看热闹的人,弄得他们走到哪里,都会被围得紧紧的,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当时上海不准在街头围观外国人,在美国大学生参观少年宫、“一大”旧址和几次到剧院看节目时,都出动“工纠”(上海工人纠查队)来维持秩序。而这些“工纠”实在太凶,不是劝大家不要围观,而是当着美国大学生的面,用野蛮的动作把围观的人推来推去,好几次把人推倒在地。中联部的同志看不下去了,有位年纪稍大些的同志对上海外事组的同志说,请维持秩序的同志别那么推来推去,在外国人面前要注意影响。上海外事组的也认同他的意见,我记得老桂从一个参观点回来后,就跟有关部门打电话说了这方面的内容。但没有用,上海“工纠”在那时可是“老大”,他们能听得进谁的话?这种对围观人的野蛮行径,一直到送走美国朋友也没有改变。
在被当时看成穿“奇装异服”的美国大学生中,“围观率”最高的不是那对印第安人夫妻,而是日本裔的小伙子埃德蒙·小知山。这个只有16岁多的小知山,留了一个披肩发,头发披到了背上,让上海人感到瞠目。中联部的同志讲,小知山来到中国后,在北京有关部门也引起了议论:“这么一个颓废派,怎么作为革命者被请到北京?”这个议论很快传到了周恩来总理耳朵里,所以总理在接见他们时,专门指着小知山说:有的年轻人为什么留长头发?是不满社会,是抗议的一种形式嘛。你说对吗?小知山(大意)。小知山连连点点头。这位小知山,个子又瘦又高,戴着一副太阳墨镜,与其他美国大学生那热情奔放相比,他显得很冷淡,每天见了面,微微点点头,几乎不说话;参观时也显得漫不经心。
美国大学生在上海期间,除了31日晚是迎新联欢外,天天晚上有节目。12月30日晚上看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元旦晚上看芭蕾舞《白毛女》,2月2日晚上看上海杂技团的杂技,每次的座位都是前几排。美国学生对《智取威虎山》都比较感兴趣,华裔的董其昌更是兴致勃勃,他用流利的普通话对我说:“这个戏真好,特别是武术(指的武打动作)好看。”他还告诉我,在他们来中国之前,《红色娘子军》在纽约演出了一场,当地华人都挤着去看,一张椅子挤上了好几个人,个个挤得浑身流汗。看《白毛女》时,在杨白劳被迫害致死时,有的女学生边看边用手帕擦眼泪;当演到王大春和喜儿抓到黄世仁的时候,他们都热烈鼓掌。至于杂技节目,美国学生更是一次又一次地鼓掌。
美国大学生都对林彪的事情比较好奇。有一次,一位女学生在车上与我聊天,突然话题一转问我:“你们的林彪副主席现在身体健康吗?”翻译忍不住笑了,边笑边跟我说:“其实,她们都知道了林彪的事,你笑一笑就没事了。”我便按翻译说的笑了笑,那位美国女大学生跟着抿着嘴笑了起来。对于林彪这个敏感问题,除这次外,美国朋友还涉及过一次,那是在上海外滩的一个大批判专栏前,有位女大学生问我:“这个大字报写的是什么内容?”我通过翻译介绍是批判“天才史观”。她马上很敏感地提出:“大字报是个好形式,你们批判天才史观,是不是有阶级斗争新动向?”她已明显地问到了批判林彪这件事上,我又只得笑了笑,她也再没有问下去。其实这种图文并茂的大批判专栏并不是大字报。后来,我发现他们虽说在美国就知道中国有“大字报”,但“大字报”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弄不清。他们在居民新村参观时,看到一些电线杆子上和墙上贴了一些“换房”之类小纸条,忙去问翻译:“这些大字报写的什么内容?”翻译向他们作了解释,他们感到很奇怪:“那为什么不去登广告?”他们哪里知道,中国那个时候已经取消了广告。
在参观的过程中,美国朋友绝大多数看得很认真。在我国自行设计制造的万吨轮“风云”号上,他们爬上爬下,热情很高。看到船长的休息室只是比其他船员的休息室多了一张办公桌,面积稍大一些,引起了他们大加赞扬,有的显得很激动,认为这体现了“共产主义”。但他们发现了船上竟有四处英文差错,“船长休息室”这块挂在门前的铜牌上的英文字母就有错字,弄得上海外事办的同志很不好意思。
根据外事组的要求,我多次向美国朋友了解周恩来总理关心的“公害”情况,他们当时介绍很多污染的情况,现在都在我们国家重复。我记得他们说“公害”严重的地方,空气使人心里憋得难受;洛杉矶有的地区污染到了不敢让小孩子上街,鸡蛋不能吃的地步。他们正说着,车过苏州河,一股刺鼻的气味冲进车内,美国朋友们或用手捂鼻子,或用手作扇状,有的说:“这就是公害”。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想,我们国家会治理好的。”他们有的说:“相信会治理好的。”
美国这些进步大学生,对中国充满好奇,尤其对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文化大革命”经历和中国的现状充满好奇。他们参观时提出很多问题,在我的记录本上,记下了当年他们的提问。在党的“一大”旧址参观时,他们的问题是:“两个第三国际代表,在‘一大’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一大’代表的阶级成份是什么?五四运动与党小组有没有关系?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是否认为在中国革命的第一阶段,应由资产阶级来领导革命?在党的早期,有些大学生参加了党,他们怎么样与工人联系的?党成立初期,工农基础怎么样?(革命)是得到了广泛的支持,还是(工农)要求并不迫切……”
在船厂参观,他们的问题问得更多:“文化革命前的机构是什么样的?女工有多少?文化革命前党员有多少,现在有多少?船厂是否有医院、托儿所?每个工人的工资有多少?对残疾人怎么安排工作?到这儿来参加劳动的大学生多不多,文革前多不多?军代表的任务是什么?对工人的政治学习怎么抓的,采用什么形式,具体学习什么文章?船长、大副参不参加劳动?生产定额是不是要交群众讨论?工人有没有自己的组织,有没有工会,他们怎么样活动?”在他们与工厂代表座谈的时候,工厂的高音喇叭响起了军号声,那个时候全国很多地方搞军事化管理,所以我们中国人听起来习以为常,但美国朋友很敏感,马上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工厂里响起军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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