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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公子愁安自

作者:赵之蔺 来源:《北京青年报》 发布时间:2012年04月09日 点击数: ( 字体: )
 
 
 
■纳兰性德小像 ■供图/小艾
 
  纳兰性(成)德,字容若,是清代第一词人,王国维甚至称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他是康熙时的权相明珠的爱子,过着钟鸣鼎食的贵公子生活。仕途更是一帆风顺,18岁中举,22岁成进士,很快由三等侍卫升到一等侍卫,备受康熙帝的宠信,每次出巡必予随从。他的人生在常人看来很幸运,但在他传世的300多首词中,出现“愁”字的却不下百首,有“泪”、“恨”等字的也不下几十首,至于断肠、无奈、伤心、沧怀、无意绪,可怜生、冰霜摧折、芳菲寂寥等等更是开卷可见。这本是落魄文人才有的情绪,怎么能和这个天潢贵胄对上号呢?
 
  性德只活了31岁,材料又少,故个中原因,言人人殊,连大家如梁任公也只能说他“伤心人别有怀抱”而已,但也说他绝非无病呻吟,而是受到环境的压迫。近人叶嘉莹、王充闾等对此已多有研究。笔者中踵武前贤成果,认为性德之愁源自家世、仕途、身世、爱情诸方面,不堪重负,以致英年早逝。
 
  ■家世之愁
 
  性德父亲明珠,权倾一时,但史载他“簠簋不饬,货贿山积……市恩立威,因而要结群心,挟取货贿。”他贪婪结党,卖官索贿,对各级官吏甚至明码标价,对不附己者则阴谋排陷,因而不时受到同时代的权相索克图集团的弹劾,但康熙因其在三藩问题上力排众议,而予以维护。性德早慧,熟悉经史,知道历代权相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不能不为其父担忧。“虽履盛处丰,抑然不自多,于世无芬华,若戚戚于富贵,而以贫贱为可安者。”性德戚戚什么?正像曹雪芹所说的“烈火烹油,繁花着锦”的末路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他也多次向父亲讲过“君宠”是和春寒秋热一样最不能长的道理,但利欲熏心的明珠怎能听得进去。
 
  而性德又是个孝子,在对立的观念和父子天性之间勉力求全,必然造成心灵上的痛苦。不得已他在府外建了三间茅屋居住,示意这就是下场,但仍然感动不了父亲,最后只能是“昏鸦尽,小立恨因谁?……心字已成灰。”(忆江南)。性德不幸言中,在他死后的第三年,明珠便被御史郭琇弹劾几大罪状,被罢官了。
 
  ■仕途之愁
 
  侍卫主要是为皇帝做生活服务,诸如保卫、出行的准备等等,对一般人来说是个升迁捷径,但对性德这个有文人气息又生性谨慎的人,却是格格不入。时人记载他“虔恭袛栗”,“值上巡幸,时时在钩陈豹尾之间……观其意惴惴有临履之忧,视凡为近臣者有甚焉。”他自己也说:“金殿寒鸦,玉階春草,就中冷暖谁知道。”(踏莎行)也就是说他整天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紧张心态,所谓“伴君如伴虎”也。他几次求外调,但得到的却是升迁,由三等而二等、一等,还是侍卫,且级别愈高,责任愈重,心神愈劳,痛苦也愈深。
 
  侍卫终究是一个高级仆役人的角色而已,而性德文武全才,自比诸葛,志在治国平天下。“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麟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如斯者,古今能几。有限好春无限恨,没来由,短尽英雄气。”(贺新郎)康熙中叶以后,弊政逐步积累,他不但不能有所作为,而且不能言,因为侍卫工作不准与外廷交往,更不允干政的。所以性德自比为笼中鸟,他有一首《咏笼莺》的诗是夫子自道:“何处金衣客,栖栖翠幕中。有心惊晓梦,无计啭春风。漫逐梁间燕,谁巢井上桐。空将云路翼,缄恨在雕笼。”
 
  性德的第一知己顾贞观说他“所欲施之才,百无一展;所欲建之业,百无一副;所欲遂之志,百不一酬;所欲言之情,百无一吐。”忠于职守和个人志向的矛盾,构成第二个环境压力。
 
  ■身世之愁
 
  性德词在生前已有刻本,有些名篇在写出后即被传抄吟唱,他的老师是大学者徐乾学,因此得交文士。但他交友是有选择的,多是“单寒羁旅、侘傺困郁、守志不肯悦俗之士”,如朱彝尊、梁佩兰、姜宸英、顾贞观、秦松龄、叶方蔼等。他们都是有才名却仕途蹭蹬,性德引为同调也是因为自认为怀才不遇,能够平等相待而没有贵公子的架子。性德的友人之中,还有明朝遗少,如陈维崧是明末四公子之一陈贞慧的儿子,严绳孙是明刑部侍郎严一鹏的孙子。
 
  满族是由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消灭了另外两个同族(海西女真、野人女真)而成。而性德的曾祖父金台什是海西女真叶赫族的首领,在被俘后被绞死,留下了要后代复仇的传说。作为满族人,性德对汉族是征服者,但作为叶赫族,他和汉人一样是被征服者,所以他的诗词中同样表现出兴亡之感。“如汉陵风雨,寒烟衰草,江山满目兴亡”(望海潮)。最明显的是“尝读赵松雪自写照诗有感,即绘小像,仿其衣冠。坐客期许过当,弗应也。”松雪即赵孟頫,是宋代宗室而仕元朝,正像性德身世,故以之自况。但他怎么敢承认这一点呢?所以不敢应坐客的话。
 
  当他随康熙来到松花江(旧称混同江)当年叶赫故地时,便不禁触景伤情,写下一首《满庭芳》:“须知古今事,棋秤胜负,翻覆如斯。叹纷纷蛮触,回首成非。剩下几行青史,斜阳下,断碣残碑。年华共混同江水,流去几时回。”
 
  但事情又不那么简单。努尔哈赤娶了金台什的幼女为妃,生下皇太极,所以性德的祖父和康熙的祖父是表兄弟,而其姑姑又是康熙的妃子(惠妃),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他怅惘迷离。所以其词哀怨而含蓄,其人则极为谨慎,比如和顾贞观谈心,要引到楼上,撤去梯子。即使这样,他也不免受到攻讦,“蛾眉供人嫉妒”(鹤瑞仙),在文网密织的时代,性德忧谗畏讥,压力多么大!
 
  性德的妻子卢氏也是才女,两人十分恩爱,可惜好景不长,卢氏英年早逝。他万般伤感,悼亡作品达十多首,“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玉环,昔昔长如玦。但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或许,性德在家庭中、社会上备受压力而不敢倾诉。只有回到闺房,面对红颜知己,才能一抒情愫,而妻子骤逝,“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
 
  忧能伤人,何况性德又是一个极端敏锐善感的情种,终于难以解脱,赍志以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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