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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于轼:我提倡精英治国,但精英必须代表草根

作者:茅于轼 郭宇宽 来源:《羊城晚报》 发布时间:2011年01月29日 点击数: ( 字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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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于轼与伯父、著名桥梁专家茅以昇(左)

 
  • 中国最缺的就是绅士教育,或者叫君子教育,从小学到大学没有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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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什么叫人的素质?就是尊重人,不在乎文化高低,或者什么不同的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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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和人之间没有同情心,社会就会变得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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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为富人说话,为穷人办事;现在为富人说话的人太少,仇富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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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们的税制体系极不合理,流通税太高,高收入人群有很多途径逃税……
 
一、那些诅咒我的人,挺可怜的
 
郭:网上看到说,中国的精英群体精神和身体压力过大,平均寿命明显低于国家的人均寿命。您是如何应对工作和身体的关系的?大家都对您的身体状态和工作状态钦佩不已。
 
茅:我没有什么秘诀,讲出来很简单,就看你能不能做到,就是心态好,而且遇到什么事情,都用理性的态度去面对,不要生气。事情能尽量做就行了。
 
郭:茅老,我看到网上有些人不问青红皂白,用这么难听的话骂人,真是挺难过的,您有没有看过?
 
茅:我看过。网上有些人认真地推敲我的观点,我觉得挺好的,我总是尽可能认真地回复。但是有些人也不讲什么道理,就是诅咒我。我觉得这些人挺可怜的,没有受到好的教养;他们对别人这么仇视,应该自己也不快乐。
 
郭:我看了都有些生气,您真不生气?
 
茅:年龄大了,看得开了。刚看了上官云珠的故事,这么好的一个人就给红卫兵小将活活打死了,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都是给煽动的,再一个,从小没有受到好的教育。现在骂我几句算什么呀,又不能跑到我家来打我,“文革”的时候,可以动不动跑到你家来,把你剃个阴阳头,把你家值钱的东西拿走,你都不敢说一句话。
 
现在我看那些没有教养的言行,一点儿都不生气,倒是有些担忧;中国现在这个素质,是个大问题。都是“文革”时候搞的,现在还没恢复过来。早先不是这样,早先特别是北京人,很客气,很讲礼貌,很尊重人的。有人让我写过去60年,我说60年以前基本是中国的老传统,后30年是阶级斗争,再30年是赚钱。
 
我1950年到北京,从广州搬来的。我爸爸是特别正派的一个人,声誉特别好,广州一解放,中央就把他调到铁道部。他到铁道部做机务局的副局长,机务局是铁道部最重要的一个部门,火车头。那个时候,我上海交大毕业,暑假来到北京,这是我头一次到北京。那个时候我真喜欢北京,北京人非常讲礼貌,比南方人更客气。我想有点满人和汉人的关系,清朝政府后来在姿态上尊重汉人,主要是怕汉人造反,要笼络,既控制又害怕,所以比较客气。我们看明朝的小说,当时人和人的关系也不像现在这样。要不中国怎么叫礼仪之邦?可惜啊!“文革”尽宣扬粗暴的、没有同情心的、相互仇恨、头脑简单的文化,把人心都搞坏了。
 
二、什么叫人的素质?就是平时尊不尊重人
 
郭:您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生气的?
 
茅:人的心态确实和年龄有关。我年轻的时候犯过很多错误,现在不会再犯了;但我看到别人还在犯,比如说发火。我年轻时每发一次火都犯一次错误,现在说起来我都要脸红。
 
抗战时候有一次,我们一家从贵阳逃难到重庆,住在茅以升家里。他在重庆有两个住的地方,我们住在他空着的那个地方,平时没有人,只有两个保姆看房子。这两个保姆特别懒。我们一路走得满身灰,特别狼狈,需要洗,需要做饭。保姆就不耐烦,我就发了火,把她们赶走了。我那时候是十六七岁。
 
像这样的事还有几次。现在说起来真是惭愧啊!
 
我越来越感觉英国绅士教育的重要性。中国有相对应的君子,君子跟绅士有区别,但是大体上有点像,中国最缺的就是绅士教育,或者叫君子教育,从小学到大学没有这个东西。
 
郭:您概括什么叫绅士教育?
 
茅:绅士教育最基本特点就是尊重别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泰坦尼克号。这个东西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头等舱的男人不上船都让女士上,这个不容易啊!有好几个有名有姓的百万富翁都淹死了。这些地方,英国人值得为他们的传统骄傲。
 
原来中国也有类似的传统,“文革”就全摧毁了。以大公无私的名义,恰恰培养的都是人性中自私的一面。中国人自我牺牲的时候也有,打仗的时候有,那是英雄,但不是绅士。
 
什么叫人的素质?我觉得就是平时尊不尊重人。不在乎文化高低,或者什么不同的阶级,把别人看得跟自己一样,这就是尊重人,中国缺这样的人。
 
中国现在特别讲特权。比如两个人吵架,一个就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看,不是讲什么道理,而是比谁了不起,不是你压倒我,就是我压倒你,不讲尊重、平等。人和人之间没有同情心,社会就会变得冷酷。
 
三、我比很多人觉悟得早
 
郭:您从那种时代过来,有没有非常绝望的时候?
 
茅:基本上没有,除了有一次差一点要把我送去东北劳改,要是去了八成就死在那里了。好在有好心人保护我,后来把我名字勾掉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是谁,一直想感谢他。
 
郭:您受到侮辱和打击的时候都没感到绝望?
 
茅:那时候当然也痛苦。被打成右派,心里非常不平,很愤怒,被压抑,我就听音乐发泄不平。我喜欢听贝多芬,表现了一种愤怒,还有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
 
我承认“反党反社会主义”,别人都不敢跟我接触。受歧视受压制、挨骂,多了!没头没脑地挨打、剃光头,把我太太也剃了光头,“文革”的时候我小孩小学一年级,也受到歧视。类似“文革”这样的事,中国历史上发生过好多次的,题目不一样,做法差不多。
 
那时候最难过的,是家人都跟着受苦。
 
郭:您指的理智是什么?
 
茅:就是看明白了。我那时就是一个小年轻,太热爱社会主义了,就是为了国家好,提几句意见,就说我反党反社会主义。本来我想不通,为自己辩解,后来看明白了,就不辩解了。好,你们说我是,我就是,我认罪。我当时要再辩解,他们就把我打死了。我承认,他们就达到目的了:你们看,茅于轼已经承认了,他是反革命。
 
所谓理智,就是我知道,当时社会的残暴,一个人跟它抗没有用。1951年到1952年镇压反革命,那个时候我在齐齐哈尔,来调查我的历史,才22岁,有什么历史啊?我们从上海去的有两个人,就被当做特务关了一段时间,后来放了。抓了又放,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跟我一起干活有个姓张的,他爸爸就是被枪毙的。
 
反右以后我越来越觉悟了,我比很多人觉悟得早。三反五反死了不少人,说送到朝鲜去的医疗器械都是假冒伪劣的,这也是故意制造的,把这事宣传夸大,打倒资本家,各个地方都查。我那时候在机务段,查我们的会计和材料主任,那个时候不太懂,现在想起来完全是诬陷人。我在那个时候就看到这种做法的毛病。
 
接下来反右,之后又反右倾。没有反右倾,三年灾荒不会发生。
 
四、这种不正常的社会长不了
 
郭:您当时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成熟?
 
茅:可能我比较爱思考,跟家庭教育也有关。我们家都是老实人。我爸爸是副部级干部,不是副部长,但是副部级待遇。我父亲是个谨慎的人,所以他还好,“文革”没受到什么打击,贴了一期大字报也就算了,后来下放劳动,他还挺乐观,劳动就劳动,他还挺喜欢劳动的,后来建铁路需要翻译,把他调过来当翻译。
 
我爸妈两家都是望族,我三舅舅是中央大学工学院的院长,后来改组后是南工的教授,叫陈章,是电气工程系。我的大舅舅是国民党的。我受的影响,大的还是茅家的。
 
茅家的人比较老实本分。
 
茅以昇是非常善良的一个人,他这辈子挣了很多钱,自己一点都没享受到,都给了别人。他是个政治家,后来当了政协副主席。他不是学政治的,不是从政治学来分析,而是从自己的经验来判断,怎么能安全。他特别聪明,看明白了形势,就不惹事,也不乱说话,所以他没受到太大冲击。解放后,斗争了30年没斗到他头上;“文革”的时候,斗了一气也没上台斗。他在研究院也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对任何人都很尊重,所以没有人整他,传达室的人很保护他。几次毛泽东接见,大概是开玩笑说了一句,我们都姓毛啊,他沾了很大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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