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集馨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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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们先来看看乐系集团的构成。督署幕友彭沛霖是其中的一名要员。据张集馨说，乐斌的奏折文案一概委他操刀，乐若离了彭， “便如水母，寸步难行” ，彭则借此上下其手，成了甘肃官场炙手可热、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 “官吏趋之若鹜”。

乐系集团的另一名要员是与乐斌私通的仆妇周二奶。周为人悍泼，是督署的实际当家人，她常常揪住乐斌说： “我令汝做总督，汝方能做，否则，做不成也。” 乐督亦深畏之，总督以下属员更是不敢得罪周二奶分毫。

督署门丁陈二也是乐系集团的要员。此人虽然身份卑贱，但因服侍乐斌多年，深得乐斌宠幸，也能在甘肃官场揽权纳贿。某次乐斌为陈二娶妾，按察使、兰州知府、皋兰知县及其他候补文武各员，竟俱来送礼祝贺。

以上三人是典型的隐权力代表，他们绝不是朝廷命官、国家权力体系的正式成员，有的甚至被纳入帝国的“贱民”之列，却因与总督大人关系非同一般，而得以染指权力，构成了乐系集团的核心权力圈。

进入乐系集团的其他成员一般都与上述三人有某种亲密关系。如按察使明绪与彭沛霖拜过把子，又对乐斌极尽巴结之能事，送礼问候，无一日遗漏，连 “一饮一馔，亦必先呈督署，以伸诚敬”，简直将总督大人当爹伺候，因此很受乐斌器重。

兰州道员恩麟、候补道员和祥也与彭师爷有结拜之交。和祥还是乐斌的旧属，又与乐斌幸奴陈二拜为兄弟，并且入赘为乐斌门生，所以被委以办理钱局（就是印钞票）的美差，尽管他有过克减军饷、受降职处分的前科。

茶马厅同知章桂文，捐班出身，此人卑鄙无耻，也与陈二结拜，其妻又认周二奶为干娘，还与彭师爷结为儿女姻亲，总之跟乐系三大隐权力代表都沾亲带故。彭、周、陈三人终日在总督面前说章的好话，于是乐斌干脆将实缺的兰州知府委署外道，空出来的知府一职由章代理，后来兰州道出缺，也让他兼署。同知署道台，相当于县长代理地区行署专员，足见总督对其眷顾之深。

还有一个名叫长祥的笔贴式，即掌管翻译满汉文字的低层小吏，也与陈二结为拜把子兄弟，陈便为长祥游说，要署知县。不久，长祥果然被派往礼县代理知县。

上述五人，具有微妙的双重身份：既是正式权力体系的成员，又是乐系集团的成员。他们的权力与其说是来自前者，倒不如说是来自后者。假如没有加盟乐系集团，他们恐怕无法在正式权力体系中抢占好位子，即使占个位子，也未必能获得匹配的权力。相反，只要进入集团核心圈，即使不在正式权力体系中占位子，也可以参与权力分肥。这种隐蔽的权力分配机制，我们不妨称之为“权力的圈子化”。

圈子，其实就是镶嵌进国家权力系统内，以个人关系网络相联结，并依关系亲疏划分差序的隐性权力结构。因此，帝国的权力体系呈现出“双结构”的形态：一个是建立在科层制基础上的正式等级结构，另一个是建立在圈子—差序格局上的暗结构。两个结构相互贯通，权力借此相互渗透。我们可以将它们视为盛存与输送权力的两套管道系统，不过从后一套管道流出来的权力通常是隐权力，因为它们名不正言不顺。

我们用图示来表现当年甘肃官场上的两个权力结构：

图一是甘肃的正式权力等级结构，权力按由高至低的等级排列，用实线表示各层级衙门的隶属关系，用虚线将整个等级结构分为三个层次。陕甘总督、甘肃布政使与按察使居于这个结构的上层，他们都是封疆大吏、省衙门的大员；处于下层的是散厅同知、州县牧令等亲民官；连接上下层官员的就是位于结构中层的道台与知府。由于甘肃不设巡抚，由驻兰州的陕甘总督行巡抚事，张集馨作为布政使，居于甘肃第二把手的位置。

图二是一个网状的隐权力结构，隐权力按由里及外的亲疏差序分布，用实线来表示各权力者之间的私人关系，用虚线来划分关系网络的亲疏差序。总督乐斌是庇主，居于整个差序格局的中心；彭师爷、周二奶、陈二与庇主的关系最为亲密，是庇主的权力代理人，所以处于第一序列；按察使明绪、候补道和祥及兰州知府章桂文，与庇主或其权力代理人建立了不少于两种的密切关系，处于第二序列；兰州道恩麟与笔贴式长祥，只与一名代理人搭上关系，所以还没有完全进入第二序列。外围的隐权力者我们不一一标示出来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张集馨处于这个隐权力结构之外。

这里还需要补充一点，是不是完全进入第二序列，其权力资源是有微妙差别的。咸丰八年，明绪丁忧回籍，按察使出缺，兰州道恩麟与候补道和祥都想署理。恩麟是实缺道台，按例应优先，张集馨也认为“ 必兰州道署也” ，但乐斌并不与张商量，便直接下了札子委任和祥代理。这也是隐权力按亲疏差序配置的一个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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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钩来源：《百家讲坛》（红版）发布时间：2009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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