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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箭垛式的执法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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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便有强弱,有强弱便有冤屈,有冤屈便有怨毒,有怨毒便生成了那股黑气。一代又一代,怨毒越积越深,那黑气便越堆越重,渐渐长出了身躯、手脚,但五官却仍是模糊不清。
 
这团黑气堆积了千百年,为何要让那么多代无助的冤民带着绝望坠入深渊,久久不肯降临人间,又为什么要晚到宋朝才突然附身于包拯呢?
 
冷静地看包拯,他的一生其实并没有很激动人心的高潮,主持开封府也只有短短的一年多时间,留在正史上的案例也只是一桩民间小纠纷,按理很难与铁面判官挂上钩。随便翻翻史书,前代的循吏,甚至酷吏群里,执法更出彩的不说比比皆是,也是代有人出,东汉董宣便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位。
 
董宣任洛阳令时,光武帝的姐姐湖阳公主的奴仆公然白日杀人,却被公主包庇,无人敢抓。董宣便在公主出行时,以刀画地拦住车马,叱令恶奴下车,当场格杀。公主得知后大怒,哭诉于刘秀,刘秀“欲棰杀之”。结果董宣说了番义正词严的话后,一头撞向楹柱,血流满面,刘秀为之动容,改令其向公主叩头谢罪。可董宣硬是不肯,刘秀令人强按其叩头,董宣双手据地,终不俯首,弄得刘秀自嘲似的给了他一个“强项令”的绰号。从此,京师豪族贵戚“莫不震栗”,称董宣为“卧虎”;民间却是欢欣鼓舞,传唱道:“桴鼓不鸣董少平(董宣字少平)。”意思是说,有董宣在,豪强敛迹,百姓再也不用去击鼓鸣冤了。
 
董宣死后,刘秀派人吊唁,“唯见布被覆尸,妻子对哭”,家中“仅大麦数斛,弊车一乘”。
 
无论从执法的严厉、民间的口碑,还是为官的清廉,董宣都比包拯具有被造神的潜质,更何况他比包拯还要早上近千年,但为何最终“哐啷啷”一把拉开雪亮铡刀的,不是“董卧虎”,而是“包龙图”呢?
 
包拯曾有过一次最出名也是最激烈的弹劾。当时,仁宗最宠张贵妃,爱屋及乌,连连抬举其伯父张尧佐,一年中竟晋升四次。那张尧佐虽说没多大劣迹,但才能平庸,绝对不堪重用,于是包拯连上七章,与其他谏官一起发动了猛攻。一日早朝,张贵妃把仁宗送到殿门,临别还抚背撒娇道:“官家今日可不要忘了提拔我伯父做宣徽使。”仁宗满口答应,并当真下了旨。包拯奋然出场,“大陈其不可,反复数百言,音吐愤激,唾溅帝面”。仁宗无奈只好作罢。回到宫中,张贵妃又来纠缠,可怜仁宗举袖拭面,不无狼狈地说:“大臣廷争,把唾沫星子都喷到我脸上来了,你只管要宣徽使,难道不知道包拯是御史吗?”
 
杀了皇家的奴才与拼命把炙手可热的皇亲拉下马,于皇帝来说,都是大伤面子的事,董宣为之几乎丢了性命,而把口水都溅上龙颜的包拯却最终达到了目的,这样迥异的结果,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仁宗性格宽厚吗?
 
也许,根本原因在于:北宋,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文臣地位最高的朝代,也是文人第一次真正整体占据政坛核心的朝代。
 
尊崇文人、以文制武,是北宋的国策;“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更是赵匡胤的三条遗训之一。掌握了政权的文人们空前强大,甚至可以说,使北宋元气丧尽的党争便是文人自己的角斗。
 
且不说其中利弊,有一点是无疑的:门第在五代兵燹中被彻底铲平,科举真正成为入仕的唯一途径后,帝国的权力已经尽可能地向所有平民开放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大部分鱼跃龙门的文臣,也可以称为平民的代表。
 
而董宣的时代,执政的主体虽说不再是先秦的血亲,但还是在骄横的外戚与宦官中轮换,来自民间的力量仍旧少得可怜。所以,替平民出头的董宣只能被粗暴地强按在地上。
 
按百姓朴素的逻辑,做阎罗自然需要威重有力,一个连自身性命、尊严都得不到保障的官员,是绝对拎不动那把沉甸甸的铡刀的。卧虎,永远难以站立。
 
如果说,为了足够的威望,龙图要到北宋才能降世是历史的无奈的话,那么落实到包拯身上,则是它明智的筛选。
 
对照史书来看,包拯虽说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业绩,却绝对是那几百年间最具偶像气质的清官:“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闻者皆惮之”;“与人不苟合,不伪辞色悦人”;“虽贵,衣服、器用、饮食如布衣时。”
 
他官廉如水,做了一任端州父母官,连一块土产砚台也没有带走;并有一著名家训:“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
 
自然,判案也颇为聪明。有人告状说牛被割了舌头,他只说一句:“你只管回去把牛杀了卖肉。”随即有人来揭发说某人私宰耕牛,他厉声道:“你为何割了人家的牛舌反来告他?”转眼真相大白。
 
“旧制,凡讼诉不得径造庭下;拯开正门,使得至前陈曲直,吏不敢欺。”敞开衙堂大门,亲手迎接汹涌而来的怨气,这更是让包拯直接走入了民心。
 
极为关键的,还有一条:包拯生就一张史上少有的冷面,据说想要他露出半丝笑容比黄河水变得清澈见底还要困难。如此威严的神情,无论肤色如何,立地便已带了三分严峻的黑气。
 
 
1072年,青唐羌族大首领俞龙珂归顺宋朝,向神宗请求:“我一向久闻包拯大名,如今归化,愿赐我包姓。”其时距包拯逝世不过10年。
 
元好问《续夷坚志》中载,宣和二年,有一被掠女子将被卖入妓院,她自称为包拯孙女,誓死不从。当地有巫人故作包拯附体,痛斥劫掠者,并命其三日内将该女嫁与良家,否则灭其满门。强人胆碎,立即照办。其时距包拯逝世58年。
 
可能是等龙图出世实在太久了,包拯被神化的速度十分惊人,到了元代便已基本塑造完成,成了家喻户晓的星神兼清官的典型。
 
胡适说过,包拯是个箭垛式的人物,“古来有许多精巧的折狱故事,选出了宋朝的包拯来做一个箭垛,把许多折狱的奇案都射在他身上”。
 
此言极是。只要多少有点影子,人们就会创造出很多大快人心的故事。包拯曾杖责过不法从舅,那就让他铡亲侄包勉;弹劾过国戚张尧佐,那就让他铡负心的驸马、打宠妃的銮驾;甚至恨不能连皇上都在包拯面前低头—包拯不是有过唾溅帝面的壮举吗,皇上铡不得,那就让他重重敲打一番那至高无上的杏黄龙袍吧!
 
铡刀飞速地开合着,但憋屈太久的人们还是觉得不够解气,无数双亢奋的红眼反反复复地搜寻着下一个更大、更硬的目标。
 
连皇帝的龙袍都打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包龙图的铡刀消受不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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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骁锋 来源:《百家讲坛》(红版) 发布时间:2009年0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