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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前政治的活力与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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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编者按: 2009 11 8 日,世界著名的政治学家、哈佛燕京学社社长、哈佛大学政府系亨利 . 罗佐夫斯基讲座教授裴宜理到北京东郊宋庄东书房访问了中国社会科学院于建嵘教授,双方就如何认识中国政治体制和社会稳定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现摘要发表如下,供读者参考。   

   

   

“中国终结论”不符合事实   

   

于建嵘:近一个时期以来,特别是自全球性的金融危机以来,有关中国经济体制和政治体制的评价出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从中国处理金融危机来看,中国政府具有强大的治理能力,这种能力和成效表明,一个具有普世意义的中国模式是存在的。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中国社会表面是强大的,但因存在制度性的缺陷,必然会产生十分严重的社会问题,而这些问题的积累,会使中国处于十分紧张的状况并有可能产生体制性的崩溃。   

   

这两种观点,实际上是有关中国政治体制的活力与困境的问题。作为一位政治学家,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裴宜理:关于中国的政治体制是否具有活力的问题,一直存在着很大的争议。你所说的两种意见恰好反映了这两种观点的冲突。有观点认为中国政治体制具有很大弹性,是一种高效管理,也有观点认为这只不过是外资支撑下产生的幻觉。这里,我只想强调一点,即中国这个国家的体制远比某些人想象得更具活力。   

   

为了能有一个更直观的印象,我们不妨简要回顾一下新中国成立以来出现的一些“中国终结论”。从 30 多年前毛主席去世,到新中国诞辰 40 周年期间,各种悲观论调愈演愈烈,甚至断言共产主义体系的终结指日可待。东欧巨变和苏联解体把国际社会主义运动推向最低谷,虽然中国没有受很大影响,但是“中国终结论”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1995 年,社会学学者戈德斯通( Jack Goldstone )在《外交政策》杂志上发表了题为“中国崩溃即将到来”的文章,此文后来被广泛引用和转载。作者在文章开篇提出了一个问题:“邓小平去世后,中国能否避免重蹈苏联覆辙?”对此他的回答是:“从各个方面看,中国都在走向重重危机……邓的去世可能会触发群体事件、党内权力斗争、某些省份联合……导致地方更大的自治权,……中国共产主义很可能会崩溃……未来 10 15 年间必将出现终结性危机。”   

   

然而,事实证明,邓的去世并没有如戈德斯通预言的那样造成终结性危机。可是这没有阻止或减弱类似的声音。此后还陆续出版了很多持类似论调的著作,如《中国即将崩溃》( The Coming Collapse of China )、《中国转型的陷阱》( China s Trapped Transition )、《中国:脆弱的超级大国》( China: Fragile Superpower )、《中国的民主前景》( China s Democratic Future )等等。   

   

于建嵘:这些论述的基本观点较为一致。大都认为中国过于强大的国家权力压制了社会自发生长的空间,导致社会无法产生一种机制来弥补国家治理的缺失,因而当国家对社会的治理产生漏洞时,社会就会呈现出一种失序状态。   

   

中国现在的确发生了一些社会冲突事件,其中因利益冲突引发的维权活动和因社会心理失衡发生的社会泄愤事件对社会秩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总体而言,这些事件并不能从根本上动摇中国政治的统一性和社会管制的有效性。在目前,群体性事件主要是民众表达利益诉求或情绪的一种方式,不是针对政权的政治性活动,虽然会对社会治理结构带来一定的影响,但不会带来政治结构的重大变化,不会影响到中国政治统治的完整性,也不会从根本上影响政府管治的有效性。但最近一段时期以来,中国出现了一些不同于一般群体性事件性质的社会骚乱事件,其中很多发生在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地带。您觉得这些事件会不会对中国未来的局势造成重大影响?   

   

裴宜理:回顾中国几十年发展历程,在领导人更替后的 10 年间社会局势总会出现一定范围的动荡,如 1976 年毛泽东去世 13 年后,即 1989 年发生了天安门事件, 1997 年邓小平去世 11 年后,即 2008 年西藏“ 3 · 14 ”事件,今年 7 月又发生了新疆的骚乱。但是,这些事件最终都得以平息,这反映了中国共产主义政体在处理一次次事件的过程中,自身也在不断得到完善,已经掌握了灵活的治理技术,特别是从悠久的革命传统中继承了创造性精神,能够针对变化的环境采用灵活的政策。中国共产党在处理其它突发性危机时也表现出相当的管理能力,如 2003 年的 SARS 2008 年的四川地震。如果中国过去的治理方式是僵化和一成不变的话,那么这些挑战中的任何一个都已足以将之打垮。   

   

于建嵘: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可以说,当前中国社会总体上是稳定的。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国群体性事件仍然会以有限范围的孤立事件形式而存在,很难形成一个统一的、维持很长时间、能影响全局的社会运动。只要执政者治理得当,中国完全可以避免有可能发生的社会动荡。   

   

关于“中国模式论”   

   

裴宜理:这里我们需要关注的问题是:在过去几十年间,中国共产党最高层领导人的更新换代给其体制带来了一些不稳定因素,共产党政权是如何处理这些不稳定因素,确保其政治制度的延续的?它又是如何保持世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持续和快速的经济发展的?   

   

解释制度的持久性很复杂。但我相信,这主要归功于中国政府强有力的治理能力,它能够巧妙地转化这些社会挑战,使之成为权力再生资源。在诸多挑战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民众的群体事件。大量群体事件往往被解读为共产主义制度脆弱性的表现。事实上,较为成功地处理了这些事件,其本身就证明了共产主义中国对问题的拿捏恰到好处,甚至还能化险为夷。在题为“规范化的骚乱”一文中,作者 Peter Lorentzen 指出,中国的中央领导人用战略性的大胸怀,容忍了一些程度非常严重的群体事件,甚至借此从草根阶层获取更多信息,来打击腐败。尽管我本人并不相信中国领导人在事实上鼓励民众抗议活动,我的确相信:如果中央政府对抗议者的要求给以同情和敏锐的回应的话,中国的政治系统将在这种互动中得到加强。在一个民主的政治系统里,选举是表达民众不满和替换不受欢迎官员的主要手段。而在一个非民主的政治体系里,抗议有时可以实现这个目的——如果领导人对抗议者的要求能够做到有智慧地回应。   

   

于建嵘:我不同意“中国执政者是否容忍一些非常严重的群体性事件存在”这种观点。事实上,中国的执政者对任何群体性事件都有着高度的警惕和防范的。只是某些事件防不胜防。比如近年来发生的一些“社会泄愤事件”。 这些事件主要是因偶然事件引起的,一般都没有个人上访、行政诉讼等过程,突发性极强,从意外事件升级到一定规模的冲突过程非常短。更需要指出的是,中国公民自身的权利意识不断增长,政府用来维护稳定的这些手段同时也在酝酿潜在的反抗势力。   

   

裴宜理:然而,无论这些反抗是多么明显和激烈(有时甚至是暴力性质的),他们都最大程度地展示他们对中央政策和领导者的忠诚。他们的偏好和策略是根据中央政府的“合法”边界提出自己的要求。因而,中国的民众在抗争过程中有着一贯的“遵循规则”的倾向。尽管毛时期的“同志”这一“革命”话语已经被“公民”的“权利”话语所取代,但这两个时期的抗争者在心理和同中央政府的关系上好象没有根本性的改变。与其把今天的这些抗争解读为煽动性字眼的“权利意识”,即自发的市民反抗国家以维护自己的自主利益,不如将之解读为成熟的“规则意识”,即承认并巩固而不是破坏国家的权威。“规则意识”意味着采用官方的语言并表明抗争并不质疑和挑战中央政府的合法性。即使在一些极端的案例中,抗争者也为了获得中央政府的认可而表示服从国家权威。在现代中国,政府大力宣传“依法治国”,书店、电视和收音机广播都充斥着政府提供的法律信息,抗争者也一贯地以国家法律和规则来证明其行为的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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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建嵘 来源:《南方周末》 发布时间:2009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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