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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天地一笠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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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再响,“日食五侯之鲭,夜宴三公之府”的“神仙中人”毕竟只是一个迎合东主的高级文丐,更何况率领姬妾组成戏班,巡回演出的方式格外刺痛道学君子的眼,于是不少人提起“李渔”二字,口中多少带些轻视,“人以俳优目之”。而同样喜作词曲小说的袁于令干脆破口痛骂:“李渔性龌龊,善逢迎,游缙绅间,喜作词曲小说,极淫亵。常携小妓三四人,子弟过游,便隔帘度曲,或使之捧觞行酒,并纵谈房中,诱赚重价,其行甚秽,真士林所不齿也!”尽管其中很多文辞只是恶意扭曲的污蔑,但李渔对“善逢迎,游缙绅间”这个断语是绝无反驳之力的。
 
后人提起李渔,明显也有莫大的遗憾,《品花宝鉴》中孙仲雨的话很有代表性:“做《十种曲》的李笠翁,不能做个显宦与国家办些大事,遂把平生之学问,奔走势利之门。”
 
当时,有很多好心人对李渔的生活态度不以为然,替他感到不值。他们质问:难道你李渔不靠打秋风就过不下去了吗?李渔的好友毛稚黄更是点明:“卖赋得金者,相如以后如翁者原少。”意思是说,能把文字卖出好价钱的,继千金一赋的司马相如之后,你李渔也算数一数二了。
 
此言不虚。李渔颇有经济头脑,他卖曲、卖文、编集、印书……文字生意一直红红火火,要说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并不困难。但李渔终年捉襟见肘,其原因在于:居家耗钱太多!他爱园林、爱美女、爱鲜花、爱锦衣、爱美食,自身却不过一介布衣,俸禄毫无,祖产寥寥,“无沟洫之纳,而有江河之泄”,不穷才怪!
 
李渔在《上都门故人述旧状书》中亦感叹道:“亲戚朋友鄙而笑之者亦复不少,皆怪予不识艰难,肆意挥霍,有昔日之豪举,宜乎有今日之落魄。”面对这种抱怨,他除了再叹几声生计艰难,并没有多加解释。转过身来,他涩涩一笑,活动活动手腕,又轻轻地抓起了那管笔,优雅地伸向了江湖。
  
 
打秋风之前,李渔便与一般文人有些区别。
 
明清易代,异族入侵。当山河沦陷,清人的刀锋劈向江南时,一时间有多少烈士豪杰挺身而出浴血卫国,而李渔在日后却不止一次提到,躲避战乱、隐居兰溪乡间那段时间他过得非常快活:“计我一生,得享列仙之福者,仅有三年!”
 
说这番话时,李渔正是年富力强的35岁。
 
这也不得不引起世人的质问:你李渔平昔好以李白后人自居,难道却忘了太白一生治国安天下的抱负吗?“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胡沙漫天之际,你这“太白后人”居然躲起来享着“列仙之福”—铁蹄声中轻轻敲起一阵鼓乐,竟还纳了个标致的小妾!
 
而李渔笔下,无论戏曲还是小说,尽皆在风花雪月中变幻身姿,“十部传奇九相思”,毫无国破家亡的感慨,甚至还曾将北宋徽、钦二帝被掳北上作为主人公重获自由的天赐机缘。若与当时同样著名的《清忠谱》、《桃花扇》之类苍凉悲歌相比,简直是一团团粉红色的靡靡香雾。
 
李渔降世之初,父祖为其取名仙侣,字谪凡,莫非你李渔果真从天而降,绝不关俗世点滴兴亡?
 
可这些质问就像一拳打在烂泥潭上那样尴尬,李渔只用两句诗就让义愤填膺的人们指了个空。
 
康熙九年,李渔游历到了福建。八月七日,是李渔的六十大寿,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收礼机会。于是,他遍邀宾客,在寓所大大操办了一番。寿筵很成功,李家戏班使出了浑身解数,连李渔自己都上台唱了曲,气氛狂热得几乎掀翻了屋瓦。
 
酒阑客散后,醉眼朦胧的李渔看着筋疲力竭的姬妾哈欠连连地卸着装,仍然意犹未尽。他喝了口浓茶,踉跄着走到桌前,提起笔写了一首寿诗,首联便是:“自知不是济川材,早弃儒冠辟草莱。”
 
这14个字,坦率中带几分苦涩,辛酸中有几分狡黠。他老老实实地坦白,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治国安邦的材料,所以早就识趣地离开了儒家门墙—你们难道忘了我李渔尽管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但还是彻底放弃了举业吗?可你们还总指责我“不为经国之大业,而为破道之小言”,硬要把那副血淋淋、油腻腻世代传承的重担往我瘦削的肩头上压,岂不是驱羊耕田、一厢情愿吗?
 
身子轻轻一扭,李渔便从那座篆满“兼济天下”、“建功立业”等红字的东方须弥山下溜出身来,站到了一片草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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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骁锋 来源:《百家讲坛》红版 发布时间:2010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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