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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私人记录:为何累死就养活不了自己

作者:金 雁 来源:《经济观察报》 发布时间:2011年08月29日 点击数: ( 字体: )

 
最让人高兴的是“剥麻秆”。陇西种植亚麻,亚麻长成割下来以后,先要在池塘里沤几天,等纤维与茎秆剥离以后就可以“剥麻”了,因为供销社的收购时间是定时定点的,季节性很强,短时间内必须要赶剥出来,于是到那几天,家家户户都点着汽灯、支起场子等着人上门来帮工,一般的规则是:剥麻的人付出劳动,麻秆作为酬劳可以拿走。麻秆是上好的引火材料,又直又白又好烧,烧炕引火都缺不了。而且因为“工作性质”这时女孩子的走街串巷是大受鼓励的,也成为“主家”考察众多女子的一个绝好机会。不过这也是我后来长大点才知道的,当时年仅十二三岁又是“外地人”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剥麻”劳动背后的“社交”内容,只是觉得不知为什么这帮平时土头土脸的女孩都光鲜起来,而且叽叽喳喳地的很兴奋。我跟着一堆女孩子,不管认识不认识看见亮着灯的人家就进,进去后每个人拉开一点距离(因为麻秆很高,人挨得近了容易相互干扰)站那就手工剥麻,我因为年龄小又不太会讲本地话,一看就是“新手”,麻的纤维剥出来不如别人长,这样会影响到卖麻的品级,时常会遭到“主家”的挤兑和奚落。这时候带我去的姑娘们就会一起帮我说话,“你家要是不要她的,我们就一起去别家了”,或者“威胁”说,“明年我们就不来了!”尤其是“主家”对某位姑娘有点“意思”的情况下,她说话就更管用了。也许因为“剥麻”本身的意义倒在其次,我这个“新手”就被看在众人的面子上勉强接纳了。在干活过程中有时同去的女友也会帮我一把,使我不至于剥得太少,但大多数情况下,到剥麻结束时,一般都是别人扛着一大捆麻秆、我扛着一小捆麻秆回家了。
 
学做饭
 
开门第二件事:“米”,在这种不产米的苦寒地区平常是吃不到的,适逢过年的时候有时粮站会供应二斤又陈又碎的籼米,我们一般都留下来作“病号饭”时熬粥用的。那时候我们作为“城镇居民”每个月有定量,学生是28.5斤,职工是30斤,掺合点南瓜、土豆之类的东西勉强够吃,实在不够的话,可以每月月底提前向粮站“借粮”,也就是提前把自己的定量买出来。这样每一个月提前几天,累计下来总会有一段“亏空”,我们也只能偷偷地像做贼似的和一些“投机倒把分子”作“黑市交易”。
 
我天然就是家里的“杨排风”、火头军,自然首先要会做饭。当地最常见也最经济实惠的“吃食”是面条,那就得先学会擀面条,所以家家户户哪怕再穷,都有一个近两米长的大案板和一根长长的擀面棍,据说面条擀得好坏直接决定一个女人“能干”程度。新媳妇过门以后,一家老小都要等着吃“试手面”,擀成的面皮要大、圆、薄、匀,不能破边,切好的面条要长、细、顺、宽窄一致,下到锅里如银线落下,开锅之后一筷子挑起来折叠着捞在碗里正好一碗,吃在嘴里要筋道、滑溜、不粘牙、立汤立水、没有断头,如果这一碗面吃过之后得到赞许,新媳妇在这家里的地位就算是立住了,否则将会很没有面子。对我而言,当时的考验还达不到“试手面”的程度,而是把面粉弄成条就不错了。在相邻的姑娘们的指导下,我蹬着小板凳已经可以操作了,逐渐掌握了水的温度、和面的软硬度、醒面的时间、擀面的力度,在不断地实践摸索中,水平一天天提高,等到插队的时候,我已经能腾腾地“掷面有声”的擀出直径比两臂伸直了还要长,够五六个大小伙子吃的一张面来了。当然在学习擀面的过程中也少不了“交学费”,有时面和软了吃糊涂面、面和硬了吃断头面、面煮过头了吃烂面糊的时候,哥哥弟弟知道不能把我和母亲一样要求,只能给什么吃什么,顶多小声地咕叨几句。
 
但比面条难做的是下剩的材料,因为每个月的口粮是50%的陈玉米面、50%的发霉的芽麦面,擀面条用去了大半的白面,剩下的只能做玉米面的发糕,要烫面发酵,再上锅蒸。后来发现邻居家小孩做的玉米面的贴饼子远比我做的发糕好吃,就依样画葫芦照着做。贴饼子要烧柴火灶,我一个人一会儿蹬着小板凳把头伸在大锅里撅着屁股忙着贴饼子,一会儿赶快从板凳上下来在灶下往里添柴,常常是顾了东顾不了西,最后不是饼子出溜到锅底,就是里生外焦,即便如此,家里俩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忙得我常常供应不及,一大笸箩糊饼子一两天就见底了。后来慢慢地我也开始像当地的孩子们一样能干了,会拾柴、会腌咸菜、会做浆水(当地的一种连汤带水的酸菜)、会做搅团、补衣服、补鞋也难不倒我,还能挑两大桶水,正应了当时家喻户晓“红灯记”里的那句唱词“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事后想来这一阶段的锻炼对我今后的插队生活作了一个必不可少的铺垫,街上的孩子再也不跟在后面叫我“洋婆娘”和“二胰子”(意思指不男不女的人,因为我当时头发剪得很短)了,我已经与当地的孩子融为一体,讲一口溜溜的当地方言,凡是我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做的我会做,男孩子该做的我也会做了,甚至比当地的孩子还能吃苦。
 
青黄不接“借粮”难
 
1971年我插队到陇西靠近岷县的南部二阴山区的菜子公社。插队的第一年我们吃的是供应粮,和原来没有插队时一样按月从镇上的粮站买面回来,因为强体力劳动每个月都差几天的粮食,但是东挪西借或者跑回家吃几天家里人的定量,也就紧紧巴巴地凑合了。我们是女生轮流做饭,这个广义的做饭包括挑水、捣盐、砍柴拾柴、腌咸菜之类的一系列家务,出工的人把这一天的工分均给在家做饭的人。有一次轮到我做饭,我手脚麻利的做完了一应活计,擀好了面凉在案板上,等着下工的人回来再切面下面,我拿着一本书坐在门槛上一边看一边望着山下,等到看见有人扛着锄头往山上走的时候,赶紧回身到厨房里,一看就傻了眼了,没想到房东家的猪拱开厨房的门,鸡上了案板,好好一大张面给几只鸡糟蹋得不像样子,吓得我一身冷汗,赶紧把鸡吃剩下的面先藏起来,重新和面擀面,上工的人进门看见我才做饭,都发牢骚问,早干什么了,为什么现在才做饭?我忙不跌地又是道歉又是安慰大家,还把我留着来“例假”时冲的红糖给大家拿出来泡水喝,并声称今天的工分还给大家,我不要了,就这样勉强糊弄过去了,但我心里知道,这个月粮食的缺口会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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