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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当王小波成为一个传说

作者:杜君立 来源:作者博客 发布时间:2011年04月11日 点击数: ( 字体: )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作者:王小波
 
插队的时候,我喂过猪、也放过牛。假如没有人来管,这两种动物也完全知道该怎样生活。它们会自由自在地闲逛,饥则食渴则饮,春天来临时还要谈谈爱情;这样一来,它们的生活层次很低,完全乏善可陈。人来了以后,给它们的生活做出了安排:每一头牛和每一口猪的生活都有了主题。就它们中的大多数而言,这种生活主题是很悲惨的:前者的主题是干活,后者的主题是长肉。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我当时的生活也不见得丰富了多少,除了八个样板戏,也没有什么消遣。有极少数的猪和牛,它们的生活另有安排。以猪为例,种猪和母猪除了吃,还有别的事可干。就我所见,它们对这些安排也不大喜欢。种猪的任务是交配,换言之,我们的政策准许它当个花花公子。但是疲惫的种猪往往摆出一种肉猪(肉猪是阉过的)才有的正人君子架势,死活不肯跳到母猪背上去。母猪的任务是生崽儿,但有些母猪却要把猪崽儿吃掉。总的来说,人的安排使猪痛苦不堪。但它们还是接受了:猪总是猪啊。
 
对生活做种种设置是人特有的品性。不光是设置动物,也设置自己。我们知道,在古希腊有个斯巴达,那里的生活被设置得了无生趣,其目的就是要使男人成为亡命战士,使女人成为生育机器,前者像些斗鸡,后者像些母猪。这两类动物是很特别的,但我以为,它们肯定不喜欢自己的生活。但不喜欢又能怎么样?人也好,动物也罢,都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
 
以下谈到的一只猪有些与众不同。我喂猪时,它已经有四五岁了,从名分上说,它是肉猪,但长得又黑又瘦,两眼炯炯有光。这家伙像山羊一样敏捷,一米高的猪栏一跳就过;它还能跳上猪圈的房顶,这一点又像是猫——所以它总是到处游逛,根本就不在圈里呆着。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把它当宠儿来对待,它也是我的宠儿——因为它只对知青好,容许他们走到三米之内,要是别的人,它早就跑了。它是公的,原本该劁掉。不过你去试试看,哪怕你把劁猪刀藏在身后,它也能嗅出来,朝你瞪大眼睛,噢噢地吼起来。我总是用细米糠熬的粥喂它,等它吃够了以后,才把糠对到野草里喂别的猪。其他猪看了嫉妒,一起嚷起来。这时候整个猪场一片鬼哭狼嚎,但我和它都不在乎。吃饱了以后,它就跳上房顶去晒太阳,或者模仿各种声音。它会学汽车响、拖拉机响,学得都很像;有时整天不见踪影,我估计它到附近的村寨里找母猪去了。我们这里也有母猪,都关在圈里,被过度的生育搞得走了形,又脏又臭,它对它们不感兴趣;村寨里的母猪好看一些。它有很多精彩的事迹,但我喂猪的时间短,知道得有限,索性就不写了。总而言之,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喜欢它,喜欢它特立独行的派头儿,还说它活得潇洒。但老乡们就不这么浪漫,他们说,这猪不正经。领导则痛恨它,这一点以后还要谈到。我对它则不止是喜欢——我尊敬它,常常不顾自己虚长十几岁这一现实,把它叫做“猪兄”。如前所述,这位猪兄会模仿各种声音。我想它也学过人说话,但没有学会——假如学会了,我们就可以做倾心之谈。但这不能怪它。人和猪的音色差得太远了。
 
后来,猪兄学会了汽笛叫,这个本领给它招来了麻烦。我们那里有座糖厂,中午要鸣一次汽笛,让工人换班。我们队下地干活时,听见这次汽笛响就收工回来。我的猪兄每天上午十点钟总要跳到房上学汽笛,地里的人听见它叫就回来——这可比糖厂鸣笛早了一个半小时。坦白地说,这不能全怪猪兄,它毕竟不是锅炉,叫起来和汽笛还有些区别,但老乡们却硬说听不出来。领导上因此开了一个会,把它定成了破坏春耕的坏分子,要对它采取专政手段——会议的精神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不为它担忧——因为假如专政是指绳索和杀猪刀的话,那是一点门都没有的。以前的领导也不是没试过,一百人也这不住它。狗也没用:猪兄跑起来像颗鱼雷,能把狗撞出一丈开外。谁知这回是动了真格的,指导员带了二十几个人,手拿五四式手枪;副指导员带了十几人,手持看青的火枪,分两路在猪场外的空地上兜捕它。这就使我陷入了内心的矛盾:按我和它的交情,我该舞起两把杀猪刀冲出去,和它并肩战斗,但我又觉得这样做太过惊世骇俗——它毕竟是只猪啊;还有一个理由,我不敢对抗领导,我怀疑这才是问题之所在。总之,我在一边看着。猪兄的镇定使我佩服之极:它很冷静地躲在手枪和火枪的连线之内,任凭人喊狗咬,不离那条线。这样,拿手枪的人开火就会把拿火枪的打死,反之亦然;两头同时开火,两头都会被打死。至于它,因为目标小,多半没事。就这样连兜了几个圈子,它找到了一个空子,一头撞出去了;跑得潇洒之极。以后我在甘蔗地里还见过它一次,它长出了獠牙,还认识我,但已不容我走近了。这种冷淡使我痛心,但我也赞成它对心怀叵测的人保持距离。
 
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
 
(摘自《我的精神家园》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年)
 
 
评论:王小波是不是大师?
 
作者:狼尾巴  来源:《广州日报》
 
对比于中国当代的一般作家,王小波写散文无疑是出众的——他能够让你轻松且比较愉快地读完他的文章。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是最基本的功夫,但当代许多作家,并不具备这种功夫,比如,我书架上有梁晓声、周国平的散文,王蒙的随笔我曾有一长段时间放在厕所里,但总共也没读过几篇。
 
一部作品之与读者的关系,我想大概可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是读者瞧得起它,能翻上几页;第二层是读者读完它,但它得感谢读者;第三层是读者感谢作者。我想王小波属于第二层级吧。
 
赞扬王小波作品的人很多,评论也铺天盖地。我并不是故意特立独行,别人说好我非说坏,我是真的觉得,大伙对王小波几乎一边倒的赞誉,言过其实了。
 
漂亮女人都知道自己漂亮并得意之,王小波是自认为聪明并且自信于自己的逻辑思维超之于人的,他在文章里也多次谈到父亲是逻辑学教授,自己学理科出身,兄弟姐妹在科学领域皆成绩斐然——言外之意,自己的逻辑能力是天赋超群的。但我看来,王小波或许是太急于表达自己,所以很多观点是经不起推敲的。比如,他自问自答,知识分子最怕什么——最怕生在不讲理的社会,比如外有哥白尼、布鲁诺的灾难,内有陈寅恪、老舍等的悲剧。我看未必,真正有大智慧的学者——比如苏格拉底,并不害怕社会不讲理,相反不讲理的社会是一个更显悲壮的祭坛,唯有它才配得上自己的才华,让名声流芳千古。
 
别说知识分子不在乎名声,不在乎永恒,如果谁这样说,苏格拉底也会跳出来骂他:虚伪!如果承认追求永恒的名声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一生追求的终极目标,那么不讲理的社会绝不是他所最害怕的,倒有可能是他最喜欢的。当然,说来说去,王小波提的不过是个伪问题:真正的知识分子,其实是没有什么可害怕的。类似这样思考不周深度不够的文章,并不止这一篇。这是我对王小波的批评一。
 
批评二,自相矛盾。既写文章批评“文人相轻”,不知不觉又在文章里瞧不起张爱玲、余华,不是说张爱玲、余华的文字不好,而是说小说不应该是那么个写法——而他的思想,整个确又是贯穿着主张“百家齐放”四个字的。
 
批评三,一个生活的例子在多篇文章里重复引用,无数次地引用罗素的观点来证明自己观点。我想真正的大师不会总搬别的大师来为自己作证的。
 
批评四,字里行间太急匆匆,缺少一种淡定从容的气魄,文章缺少厚重感。
 
当然,王小波文字的独特魅力,以及他的特立独行,我是承认的,但我觉得他与大师相比,还有好远好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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