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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的脱胎换骨:从“笨拙愚钝”到“老奸巨猾”

作者:张宏杰 来源:《同舟共进》 发布时间:2011年04月11日 点击数: ( 字体: )

 
  曾国藩把家居的两年称为“大悔大悟”之年,他的思维方式在这里发生了重大转变。
 
  人算不如天算。曾国藩本以为平定太平天国之战与自己没有关系了,不想在天京内讧之后,太平天国势力又回光返照,攻破了清军江南江北大营。咸丰八年皇帝不得不重新起用曾国藩。大喜过望的曾国藩再不提任何条件,立刻出山。
 
  曾国藩的朋友们惊讶地发现,曾国藩变了,变得他们几乎不认识了:他变得和气、谦虚、周到了;对皇帝不再那么直言不讳,而是学会了打太极拳;他不再痛恨“滥举”(邀功时拼命保举下属,拉拢人脉),而是“同流合污”了;治军不再一味从严,而是宽严相济了……
 
  晚年的“老奸巨猾”
 
  经过数十年历练,到了晚年,曾国藩已经称得上“老奸巨猾”了。
 
  最能表现曾国藩“老奸巨猾”的,当属李秀成案的处理手段。
 
  李秀成被俘之后,曾国藩首先对他进行攻心,套取资料情报。他几次面讯李秀成,虽称“讯”,却态度谦和,言语体贴。和李秀成交谈过程中,他也表现出一派真实不欺、推心置腹的神态,对李的才华表示赞赏,对他“误入歧途”则深表惋惜。李秀成为曾国藩的魅力所倾倒,在自述中说曾国藩“有仁爱”、“有德化之心”,对他“恩情厚义”。从李秀成“昨夜深惠厚情”等话语来判断,曾国藩当对李秀成有过暗示,比如许诺将为他向朝廷乞恩。这令李秀成抱有幻想,一时意志动摇,从而写下了数万言的自述书。
 
  然而拿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后,曾国藩却迫不及待地违反朝廷献俘北京的命令,提前在南京杀了李秀成。因为一旦将李献俘到京城,湘军中一些不可告人的机密也许就会曝光。当然,提杀李秀成的过程仍然进行得周到而富于人情味儿。曾国藩特意派自己的高级幕僚李鸿裔面见李秀成,向他通报“国法难逭,不能开脱”,告诉他将于当天被处死。这一行动既表达了对李秀成的尊重,也展示了自己那“直言不讳”、“开诚布公”的作风。曾国藩也并未按自己汇报中所说的那样将李千刀万剐,而是斩首了事。事后将李氏之头传首诸军,尸体仍赏给棺材一口,进行葬殓。李秀成临死前对曾仍毫无怨意,说:“中堂厚德,铭刻不忘。今世已误,来生图报!”
 
  曾国藩生平以“诚”自命,然而在向朝廷抄录李秀成自述时,他却多处作伪。经罗尔纲等人考证,曾国藩在李秀成原稿上进行了以下几处关键修改:
 
  一是关于洪秀全死因。李秀成手迹本称“天王斯时已病甚重,此人之病,不食药方,任病任好,不好亦不服药也,是以四月廿一日亡”,说明洪秀全病死。曾国藩为了夸大曾国荃的战功,将此段话改为:“因九帅(曾国荃)之兵,处处地道近城,天王斯时焦虑,日日烦躁,即以五月二十七日服毒而亡。”以证明洪氏直接死于曾国荃的军事压力之下。
 
  二是李秀成被俘经过。李秀成是在只身一人逃难过程中被“两个奸民”捉获,解送清营。如果照此汇报,则李秀成之被俘与湘军本无关系。曾国藩在原稿上用朱笔把“是以被两个奸民”七字勾去,“获拿”两字倒调,改为“遂被曾帅官兵拿获”。到抄送清廷及付印时,又改为“遂被曾帅追兵拿获”。
 
  三是李秀成冲出天京的时间。李秀成的原话是:“初更之后,舍死领头冲锋,由九帅放倒城墙而出,君臣舍命冲出关来。”而曾国藩用墨笔把“初”字改为“四”字,把“初更”改为“四更”。初更是傍晚十九时至二十时之间,天刚黑,就被太平军冲出,曾国荃是要受处分的,而改到四更(第二天一时),就减轻了他的责任。
 
  第四是删改“天朝十误”之第十误。《李秀成自述》中总结了太平天国政治的十大失误,第十误原稿为“误立政无章”。曾国藩将这一条改为:“十、误不应专保天京,扯动各处兵马。”这样一改,不但夸大了曾国荃攻克天京的首功,又把李鸿章攻陷江苏和左宗棠攻陷浙江之功都解释为太平军把江、浙的军队调回保卫天京。
 
  吴方在《传送思想的能量与局限——由曾国藩看历史的来龙去脉》中对曾国藩的复杂性有过精彩的分析:“曾国藩的成功主要在于他把握住了传统政治文化的精髓,有原则也有灵活性,亦即宗经而不舍权变。他有‘两手’、‘三手’而不是只有‘一手’”,“降及晚清,这种‘两手’式的格局(儒学法家化或者儒法合流一表一里),又由曾国藩来实践了一回。说他那理学姿态是假的也罢,情况确实坏到‘不假不成’的地步,因此曾国藩又可以说‘真诚的伪饰’。这大概是中国政治思想史的一种尴尬的真相。”
 
  虽然后世史家揪出了曾国藩这么多“作伪”的证据,但是平心而论,我们不得不承认,曾国藩在晚清封疆大吏中仍是对朝廷最忠诚的。除了极少数涉及其家族、兄弟及故旧利益之处外,绝大多数时候,他对上对下,都贯彻了以诚相待、以拙胜巧的原则。在涉及国家根本利益的大事上,他一贯不计自身利害,以身报国。比如在处理天津教案过程中,他为了国家利益,就不惜负起“卖国”罪名,甘当“替罪羊”,使自己多年英名毁于一旦。以至李鸿章在信中说:“吾师莅津后,章疏皆系老实话,每为人所挟持,此鸿章所不敢出者。”
 
  曾国藩虽然掌握了官场生存的秘密,有时也使用权诈手段,但内心操守却依然分明,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从不含糊。所以他在晚清官场,并不特别得心应手。
 
  最能表现曾国藩晚年风骨的是这样一件事:曾国藩调任直隶总督后,醇亲王奕譞托曾国藩的好友朱学勤转来一封信,信中对曾国藩大加恭维,意图结好。但曾国藩数次峻拒。历代王朝皆严禁亲王与外藩之间私下交通,曾国藩维护了这个政治原则,却深深得罪了醇亲王。所以在天津教案之后,他及他的派系对曾国藩之攻击不遗余力。
 
  曾国藩早年是一个典型的“愤青”,单线思维、愤世嫉俗、傲岸不群;做起事来手段单一、风格强硬、一往无前。因此处处碰壁,动辄得咎。中年以后,曾国藩终于在与世界的战斗中变得圆融了。然而这种圆融不是他本性中所有,是靠不屈不挠的精神从一次又一次跌倒中悟出来的,是从质朴方刚中升发来的。这是曾国藩与别人的不同之处,所以他的圆融是质朴刚正为基础的,与世俗的油滑机智不可同日而语。历经千折百磨之后,曾国藩的初衷并无任何变化,他的志向仍然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他不再认为通过雷霆手段能迅速达到目的,然而他还是相信通过浸润之功,日将月就,终会实现这个理想。他的计划是从自己做起,浸润周围,培养出一批正人君子,占据要津,通过这些人逐渐影响整个社会风气,实现社会的良性发展。他在给胡林翼的信中说:“默察天下大局,万难挽回,待与公之力所能勉者,引用一班正人,培养几个好官,以为种子。”因此曾国藩在做官的同时,还花了大量精力育人,对自己的属下亲信进行道德学问方面的培养,用心之深,用力之勤,几为中国历史上无人可比。
 
  曾国藩晚年的秘书赵烈文说过一句话:
 
  (曾国藩)历年辛苦,与贼战者不过十之三四,与世俗文法战者不啻十之五六。
 
 
  也就是说,曾国藩的一生,与农民军作战所花费精力不过十分之三四,而与官场作战所花费的精力却是十分之五六。
 
  这话说得沉痛而又深刻。这是任何一个想在中国做事的人不得不付出的惨烈代价。许多方正之士被中国社会的“特色”磨得一事无成。曾国藩却没有被挫折打垮,他在与世界的一次次冲突中斩关夺隘,终于伸缩如意,本领大长。
 
  梁启超说:曾文正者……在并时诸贤杰中称最钝拙,其所遭值事会,亦终身在拂逆之中,然乃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成就震古铄今,而莫与京者,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坚苦卓绝。如斯而已,如斯而已!
 
  (作者系文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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