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中国可能出现的政治三种局面

 

 

　　这些派系新动态有四个主要特征。首先，两个联盟代表两个不同的社会政治和地理区域。例如，精英派代表沿海地区（可称为中国的“蓝色州”）的利益，而平民派往往为内陆地区（中国的“红色州”）的问题鼓与呼。第二，这两个联盟有不同的政策计划和优先重点。精英派把GDP增长放在首要位置，而平民派大力提倡社会公平和社会团结。第三，这两个联盟几乎势均力敌，部分原因是他们的专业技能和领导策略互为补充。第四，尽管在某些问题上彼此竞争，这两个联盟愿意在其他问题上合作——这部分是因为两个联盟的领导人都认识到，他们坐在同一条船上：保持中国共产党在国内的生命力并让中国在海外崛起是他们共同的目标。这种不时需要合作的状况也使“有中国特色的两派合作”在近期至中期的时间内可以持续下去。

 

　　不过，这种政治机制不会停滞不前。这种不断变化的机制必然会使政治游说变得更加透明，派系政治变得更加合理，选举也变得更加频繁和真实。果然如此的话，不难想像再过约15年的党内两派合作之后，中国共产党将沿着精英派和平民派之间的这条界限分裂。主要因为这种制度演变的渐进性，分裂能以非暴力的方式实现。在2020年，中国共产党内的选举和竞争可能发展成全国大选；其结果是，党内民主将演变成立宪民主。

 

第二种局面：长期的混乱无序状态

 

　　世界人口第一大国向民主的转变几乎肯定并非易事。中国追求政治民主的过程中，最严重的问题之一是这种过渡可能是痛苦而且激烈的，可能导致长期混乱。甚至无论有无激进的民主改革，混乱都可能困扰中国。长期混乱更多的是因为中国未来将面临严峻的人口挑战。

 

　　尽管中国有诸多问题，严重的贫富不均可能已成为中国现在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在一代人的时间里，中国已从世上收入分配最公平的国家之一转变为最不公平的国家之一。此外，官员普遍的腐败行为、农民日益增长的不满情绪、环境恶化、重大健康危机、社会保障网络的缺乏以及频繁发生的工业事故似乎都表明，中国政权正坐在火山之上，随时可能发生大规模的社会动荡。

 

　　中国正在进行的大规模城市化不仅仅创造了城市中产阶层，也使城市贫民和失业人口增加。中国处于就业年龄的人口到2020年时将增至9．55亿（1995年为7．32亿），人口压力将变得难以承受。中国的经济发展无法为如此之多的人创造足够的就业机会。此外，人口状况也将恶化。汉学家普遍指出，中国有全球20％的人口，但却仅拥有全球7％的可耕种土地、7％的淡水、3％的森林、2％的石油以及1％的天然气。中国未来很可能变得更容易受自然资源的严重短缺影响。根据官方统计数字，中国拥有的45种主要矿藏中，仅有6种足以满足中国到2020年时的需求。

 

　　与此同时，城区的中产阶层生活方式将加剧中国面临的环境挑战。目前中国已是全球第三大汽车市场，机动车燃油消耗量约占全国总油耗的l／3。举例来说，北京登记注册的机动车辆已从1993年的56．4万辆增长到2006年的270万辆，而且每天都有1000辆新车上路。据估计，北京的空气污染有一半来自汽车。全国范围内，约有3亿人口无法获得清洁的饮用水，4亿人生活在空气污染极其严重的地区。中国l／3的土地已被酸雨污染。从事环境研究的一些学者认为，到2020年或2025年时，中国可能每年必须安置2000万至3000万的环境难民。

 

　　除有钱人之外，人人都哀叹中国当前的医疗卫生服务体系极其不完善。中国领导层最近承认，过去l0年来的医疗改革（引入市场机制来取代昔日以政府为中心的方式）基本失败。目前，约45％的城市居民和80％的农村居民没有任何类型的医疗保险。更糟的是，中国正迅速成为老龄化社会。最近的一项研究显示，老人（其定义为60岁以上的人）占中国总人口的约12％，但到2020年时预计这个比例将增至17％左右（约2．43亿人）。

 

　　这些人口和环境挑战都可能成为激化社会政治和经济危机的触发因素，并可能导致长期混乱。当然，还有其他许多触发因素，包括大规模的腐败丑闻、中央和地方政府之间的紧张关系、可能对中国中产阶层造成尤其沉重的打击的全球金融危机、新疆和西藏的民族摩擦、中国人对外国公司的仇视心理、与台湾或日本的军事冲突以及朝鲜半岛上可能的核灾难。这其中的每个因素都可能损害中国政权的稳定。电信技术革命推动下的信息爆炸不仅会传播民主思想和价值观，也会传播煽动性信息和耸人听闻的谣言。

 

　　到2022年左右，中国第五代领导人将已结束两个任期，他们很可能会把权力移交给所谓的第六代领导人，而后者基本都来自独生子女家庭。第六代领导人虽说可能见多识广并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其特点是不会处理危机。因此，2020年或许会发生一系列事件：中央政府丧失对省政府的控制权，中国共产党无法再正常运转，军队分裂，内战爆发，强盗在全国各地劫掠财物，大批中国人逃出国门，移民到世界各个角落。

 

第三种局面：有弹性的专制中国

 

　　上述这种悲观情形主要是在考虑到中国不利的人口环境之后得出的。自然资源的匮乏和环境恶化当然会给中国造成严峻的长期挑战，但它们不一定会导致混乱和国家的崩溃。过去的半个世纪以来，一些最引入侧目的经济奇迹都发生在以自然资源匮乏而著称的国家。最显而易见的例子有日本、中国和印度。日本的成功也表明，可以在不引发环境灾难的情况下实现非同寻常的经济发展。

 

　　而且，中国当前的最高领导人已付出比任何前任都多的努力，希望唤起公众对中国许多迫切的人口、环境和社会挑战的关注。过去的几年里，胡锦涛和温家宝已在很大程度上使中国的发展战略从只关注GDP增长转变为更多地关注环境问题和社会和谐。外国观察家不应该低估中国领导层的适应能力。中国的专制体制并非停滞不前；相反，它的弹性——能够不断针对新环境作出调整并引入某些法律、管理、社会和政治改革——事实上可能使这个体制得以持续。这正是安德鲁·内森所谓的“中国富有弹性的专制主义”。

 

　　胡-温政府最近提出了一些新的发展战略，这可能有助于中国经济在未来lO年以及更长的时间里持续增长。这些战略包括：更为均衡的地区发展；由内需拉动增长；技术开发和创新（尤其是在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领域）；以及中国公司在海外的扩张。更可持续的经济发展——以及国内资源和财富更为平等的分配——将使中国共产党拥有更多“政治资本”，它的执政也因此变得更具合理性。

 

　　与此同时，民主国家的种种问题——譬如贫富差距扩大，腐败（包括在竞选融资丑闻）、政界的任人唯亲、选举中的污点、效率低下以及法里德？扎卡里亚所谓的全球范围内“非自由民主”的趋势——将使民主对中国人（无论精英或大众）吸引力减弱。在许多人眼里，相对西方民主模式而言，专制、稳定而繁荣的中国可以充当值得信任的政治替代选择。

 

　　从现在起到2020年的这段时间里，一些重大事件——最值得注意的有2008年北京奥运会、2010年上海世博会、可能在中国举行的2018年世界杯足球赛以及2020年中国月球车（甚至宇航员）登陆月球——将进一步增强执政党的执政能力。从上述这些情况和假定来看，到2020年时，中国将既不会转变为民主国家，也不会变得一片混乱。相反，届时中国将继续在已有99年历史的中国共产党的专制统治之下。

 

结论

 

　　2020年中国国内的政局会是怎样，将主要取决于当前政治趋势的相互作用、最近崭露头角的新势力以及对未来有重要影响的人口因素。就所有这些变量而言，人们已有可靠的信息和基本的了解。显然，中国面临着许多严峻的问题，其中无论哪个都无法轻易解决。可以合理地推断，未来l0年里中国将持续存在大量的纷争和冲突。但与此同时，中国处在上升而不是衰退进程中。受孤立主义、内战和外国侵略等因素困扰，中国近代史中有几个世纪日子并不好过，但近25年来中国经济以非同寻常的速度迎头赶上。在创造经济奇迹之后，中国人不太可能满足于在政治民主的大门前止步。

 

　　不过，与其他国家一样，中国的未来可以有多种可能性。中国问题分析家或许无法就2020年的中国最可能是什么样子达成一致，但任何深思熟虑并且明智的预测或许都会得出如下结论：这个快速增长的经济强国的发展轨迹不仅会对中国十多亿人口、也会对全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

 

（本文刊登于《亚洲政策》2007年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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