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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为我从天落”——1957年前后的一些事儿

作者:陆健东 来源:《南方周末》 发布时间:2011年07月20日 点击数: ( 字体: )

 
1956年1月,一直力主要解决知识分子问题的周恩来,主持召开了新中国成立后首次“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会议”,并作了《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报告》。知识分子这一群体在长达六年被迫不断改造、“与旧社会决裂”的煎熬中,终于借着国家要建设一个工业强国的需要,意外地找到了重返主流社会的突破点。其“翻转”机会的顺时顺势,百年难觅第二例。周恩来作为一个非凡的人物的形象,实际在1956年1月就已确立。周恩来受到无数知识分子的拥戴。在随后一年的时间里,在中国知识分子的口中或笔下,“周总理”三字的使用率,远在中共其他领袖之上。这个细节同样能见出某一时刻的历史真实:此时期中共是集体领导的意识,不仅存在于党内,而且存在于亿万人的感觉中。这有两重含义。从个人声望上说,1956年的知识分子会议,为周恩来赢得了空前的美誉。这是一种“势”。周恩来长达二十年知书识礼、虚怀若谷的人品,与这个罕见的国家重贤才的祥和时代,显得是这样的融洽,“天与人合一”的征候是如此的强烈。这些,都给了1956年极暖之色。其次,有这样一个具备宽厚与睿智品德的国家领导人,使由他主导的一场国家精英重新回到应有社会位置的革命,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敬贤、礼义、传统、智慧”的色彩。这又与这一群体整体的儒雅气质天然默契。这是1949年后30年间最平和,也是最有意义的一场革命。于是1956年的中国,整个社会的导向,流溢着的是“圣朝盛世,万众一心”的气息。在某种角度上说,仍拥有一定话语权(此仅指文化表达)的知识分子,将“感恩”渲染到顶点。故而横贯1956年的中国社会,是这么一条热气沸腾的巨流:“能够赶上社会主义建设的高潮。是一生的幸福”(时人语);激溅于其间的则是“空前高涨”、“突飞猛进”、“振奋人心”(流行语)等等层层浪花。以一句宋词作形容,就是平地“卷起千堆雪”。
 
从“一个人的中国”的角度言,以下的细节很重要:
 
1956与1957若存在着一个从未被人察觉的区别的话,那就是,如果说1956年是周恩来之年,那么,1957年二三月间,毛泽东举重若轻,力排众议——(毛自谓他的一些主张不仅社会主义阵营没有,就是党内也多不同意见),以几场轻松、幽默兼隐含震慑力的报告,将天下的舆论焦点重新校正于自己的名下。1957年,当然是毛泽东之年!
 
 
下面所要叙述的事情,无疑具有这段历史的典型特征,它浓缩了“历史映象中的1957年”被屏蔽了的一些场面。
 
1956年4月2日,政协广东省第一届委员会召开第二次全体会议。时值知识分子问题、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到来等话题热烈四溢,政协主席陶铸作的“广东省7年农业建设规划(草案)”的报告首先引起热议。下午,广东省委宣传部部长王匡在大会上作了《贯彻执行党的团结、教育和改造知识分子的政策》的报告,激起了第二轮的热潮。王匡报告是在周恩来1月报告的思想框架下,对“团结知识分子”作了最大限度的发挥,其大胆与结合广东情况的具体措施,在全国范围内可称得上空前。现摘其要点如下:
 
必须保证高级知识分子有六分之五的时间用于业务上,严格控制开会次数和时间,反对开长会做长报告的坏习惯;不得随意动员各大、中、小学校参加各项社会活动,以致影响教学计划的执行。
 
减少购置进口图书资料的手续,供给购置外国书刊的外汇。所有教师的薪金报酬,只能够增加不能减少;所有文化教育卫生经费,各级领导机关不得挪作他用;过去有过积压教育工会会费的现象,今后必须切实纠正,工会会费应当及时地用于教师的福利事业上;教授专家由于人口多、家庭负担重而感到生活困难的,应当按具体情况予以补助。
 
对经过历次运动发现有问题而未作出结论的知识分子,要迅速地作出恰如其分的结论,使他们能够轻松愉快地工作。
 
对于知识分子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方法,着重采取自学、夜大学、函授学校、科学讨论会等方法,而不要规定不适合于他们的情况和特点的学习方法。
 
我们完全相信,我们的知识分子在这个伟大的时代中,是能够肩负起他们的光荣的历史使命的!
 
王匡的报告,引发了全场知识分子委员的强烈共鸣,以至在分组讨论中,它超越其他领导人的报告一跃成为两大焦点之一。在委员们的发言中随处可见“完全切合实际,合情合理”、“完全满足了知识分子的要求与愿望,大家无不感动于中”一类的感慨。只有回到1950年代的社会环境,才会理解“反对开长会作长报告的坏习惯”、“减少购置进口图书资料的手续”、“所有文化教育卫生经费,各级领导机关不得挪作他用”等等措施包含着的骇人涵义。一是“开长会做长报告”是其时盛行的政治学习的做法,有资格做报告者清一色都是上级首长。二是自1952年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后,进口外国图书越来越被严密控制,尤其到了1955年“肃反运动”,所有进口书籍皆有可能被疑为特务罪证。第三,“文教卫”经费被挪用,早已是常态。
 
今天可考知的是,王匡报告的底气要远远深厚于报告上的条文,完全来自已经产生了冲击的一系列改变。早在1956年2月,广东省委即作出对广州5所高校每校增送小汽车两辆,专供教授使用;一批学者立刻被安排参加全国、省市各级政协的决定(有一学校即时禀告省委,乘车证已发到有关教授手中)。省委主管部门还详细“确定一份名单,以便今后庆祝节日及国内外歌舞艺术团体表演时,发观礼或参观券”、“允许教授经过一定的行政手续,用私人关系与资本主义国家的朋友或学术团体建立关系,以便订购或交换图书以至科学研究的经验交流”等等措施(见1956年3月14日、31日《广州区高等学校贯彻中央关于知识分子问题指示情况汇报》等材料)。这种“实惠”,极具立竿见影的口碑(以中山大学教授陈寅恪为例,因得了享受赠送戏票的名义,以至日后还引出了一些不愉快的故事)。
 
王匡的报告颠覆了成说,比北京主导的“知识分子问题”走得更远。4月6日,广东省委机关报《南方日报》全文刊载了这个报告,并特意点明是政协会议的报告。一下子该报告传遍岭南知识界,它引起的震动甚至延伸到一年后。这里面又有一些微妙的关节:王匡其时的职位是省委宣传部长,在政协只兼任常委,也即此时他未进入省委领导班子,但大有魄力的陶铸却推举他代表省委作了这么一个报告。从这点上说,该报告的纲领性架构应该来自陶铸,但此时的王匡已是陶倚重的文化官,从该报告对知识分子情况极为熟悉看,一直主管文教战线的王氏直接执笔了该报告当无可怀疑。
 
这是陶、王两人一次很出色的合作。具有政治家气魄的陶铸在1956年紧紧抓住了“广东飞奔”的两翼。第一翼是由他策划的未来七年广东的农业建设规划,另一翼是“知识分子政策”,则由他的“文胆”王匡提出。两个报告抢尽了该年粤省政坛的风头。这是两份符合实际的规划,反映了设计者的独立思考,它们已超越了北京划定的政策范围,打上了陶铸的烙印。具体到“知识分子政策”,已能够看出陶铸(包含王匡)未来的思路。五年后的1961年,在国家经历了连年的重大经济危机后,陶铸率先在中南地区提出为知识分子“脱帽加冕”,在广东划出一个两千人的需要特殊照顾的大名单,其思路几乎可称为是1956年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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