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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对日索赔:中国人在宽恕中能等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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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屋公献:一个人和一个时代的诘问
 
  2009年12月13日东京时间下午1点30分,东京四谷,一些人聚集在一起参加土屋公献的追思会。
 
  土屋公献2009年9月25日因病去世,享年86岁。10月31日,《朝日新闻》刊登原明治学院大学校长森井真悼念土屋的文章,说土屋在战争期间“以学生身份上阵,亲身体验到了战争的愚味和悲惨后,把余生都献给了和平。土屋曾说过,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反战再不会被抓被迫害了,而沉默却是大罪,和平要从正视历史开始。”
 
  土屋的静冈高等学校同学、同是进行和平运动的荒井信一评价土屋说:“他不仅仅是一面旗帜,他总是走在最前面,帮助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帮助的人。”这个评价正应和了《读卖新闻》晚刊里对土屋公献的评价:一名律师、一名街头的律师、一名硬骨的汉子。而在日本,这种为街头穷人辩护的律师被称作是“社会派”、“人权派”“左翼活动家”。
 
  对日本人来说,他曾经是日本律师协会会长,是解决战后补偿问题带头人;对中国人来说,他是细菌战中国受害原告日本辩护团团长、重庆大轰炸中国原告辩护团长;对于韩国人和朝鲜人来说,他是慰安妇问题解决立法委员会会长。他曾经是日本国家功勋的候选人,但他坚决地辞谢了,他的妻子说,“如果我们接受国家的受勋,就不好对国家进行批评了。所以土屋是不会要这个勋章的,他是身上有在野者(非当权者)精神的律师,叫我们懂得了战争的恐怖,也让我们体会到了在野者的精神。”
 
  2008年10月,土屋的自传《律师魂》首发,这本自传里他把自己的人生分了三段,一段是自己的战争经历,第二段是律师生涯,第三段是从事战后赔偿事业。《律师魂》发行时土屋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这也算是他对自己人生的最后终结——— 从战士到和平卫士。
 
  太平洋战争后期,还是学生的土屋应征入伍,先被派往旅顺,后又转赴小笠原群岛,驻父岛。这是日本即将战败前的父岛,绝望、饥饿和死亡笼罩着日军。战争结束前,上司命拥有剑道二级证书的土屋用日本军刀处决一个美军俘虏,而他当时是没有选择的。但在处决前一个剑道四级中尉自告奋勇,要显示一下刀技,上司说,那就让高手来吧。
 
  处决当天,土屋值班,他把那个美军俘虏蒙上眼睛,领到刑场,并让那个俘虏盘腿坐下。“那个剑道四级的中尉很利落砍下美俘头颅,周围响起欢声”,战后,美军调查杀俘事件,中尉被追究,他跑回家中割喉自杀。“他是替我死的。”土屋在书里说,杀掉美俘次日,守岛日军抓到了两个挖尸体的日本军人,土屋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们说是出于对美军的愤怒,想吃掉这个美国兵的尸体。“可能是那两个士兵饿疯了,各战区曾传说吃人的故事,看来是真的。”
 
  这成了土屋反思战争的根源,因为“我亲眼看到了战争的残酷和荒诞”,土屋说。
 
  1996年从日本律师协会会长刚刚退下来,细菌战诉讼日本辩护律师一濑敬一郎便去找他,请他来担任辩护团团长,“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答应了。”对于土屋来说,一濑是一个后生,一濑是在土屋举办的律师资格班上认识土屋,并以此考取律师资格的,所以能不能请到土屋他没有把握,是硬着头皮去的。
 
  土屋的影响力果然不负众望,在担任辩护团团长后,土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日本全国的律师发传真、打电话,邀请他们参与细菌战调查和诉讼的准备工作,土屋以其前会长的影响力,一下就招来200多名律师志愿为中国受害者提供帮助,“土屋来之前,我们只有十来个律师,后来一下子就变成200多,又变成了300多,”一濑说。
 
  从1995年细菌战的受害调查到2005年终审败诉,土屋和中国的受害者走过了十年的历程,这十多年里,细菌战诉讼将过去半个世纪一直被美日联合掩盖的罪恶揭露出来,并得到了日本法庭对事实的认定,土屋在美国向世界演讲时说,“细菌战是典型的罪大恶极的国家犯罪,人人都知奥斯维辛集中营是人间地狱,但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远甚于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杀戮,那就是细菌战!”
 
  多次和土屋共同出庭作证的细菌战中国原告团团长王选说,每一次出庭作证,土屋都笔直地站立,慷慨陈词,身上有凛然不可犯的威严。但坐在他旁边的王选注意到,到了诉讼后期,有几次向法庭陈述时,土屋撑在桌子上的双手不住颤抖。“这么大的恶,一次次地向法庭陈述、辩护,对一般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身体损伤!”王选说。
 
  中国的原告对土屋怀着一种非常纯洁的感谢之情,多年一起的诉讼努力让他们的情感融合在一起。
 
  王选在2009年中秋节前从上海给土屋寄了一盒月饼,中秋的月饼是年年要寄的,只是2009年的土屋患癌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非常艰难的时刻,说话已经意思不明了。土屋的妻子富美子在电话里对王选说:“我会把月饼切下来薄薄的一片,放进土屋的嘴里的”。
 
  中国民间对日诉讼,是中国民间人权的觉醒,这是随着中国社会的变化和进步而来的、人的尊严、生命的尊严,个人的生命的觉醒。对日民间诉讼给中国民众的这种要求找到一个出口——战争损害补偿。
 
  在土屋的追思会上,崔凤泰向土屋的遗像敬上一杯啤酒,然后跪下行叩首大礼,现场的气氛为之肃穆。崔凤泰是一名从事战争索赔的韩国律师。他说他是用韩国人的礼仪来向土屋致敬的。土屋是日本战争期间慰安妇问题立法会的会长,他一边为韩国慰安妇出庭打官司,一边试图推动立法解决慰安妇问题。
 
  三年以前土屋就被发现患了癌症,医生说他只能活几个月了,但他一边接受放射治疗,一边仍继续出庭,并参加集会游行。
 
  “土屋已经超越了国界,成为东亚人权的维护者。人权没有和平就不能实现,他是最符合和平的使者这个身份的律师。”德国电视台协会东京支局的西里扶甬子说。
 
  土屋追思会并不仅是土屋逝世的一个特殊的记念日,也是日本从事战后补偿运动的人借此进行的一个聚会。大家来自各行各业,有大学的学者、法律界人士、民间N GO召集者和社会活动家,所关注的战后补偿运动也不同,他们有的是为韩国慰安妇打官司,有的关注英国战俘问题,有的是为中国劳工或细菌战受害者打官司。再加上各自的政党不同政治观点不同,平时各干各的,有时还会有争执和争吵,所以很少能聚到一起。但为了追思土屋大家聚到了一起。
 
  追思会还是依照每一次在一起开会搞运动的惯例,由每位参加者自己出会费,每人5000日元,学生、靠退休金生活的人和海外人士每人3000日元。
 
  这似乎是一群日本的理想主义者的集会,一群对战争有反省人的集会,是一种维护和平和正义的人的聚会,也是一群多年来致力于日本与亚洲战争遗留问题解决者的集会。这里面几乎没有年青人的面孔,一眼看上去多是白发人。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过去的那场战争离他们并不远。他们中的少数人有战争的直接记忆,更多的人是战后日本生育高峰时出生的,他们曾经从父辈的嘴里听到过战争二字,除了这群人以外,日本的青年人很少有人关心发生在久远的过去的战争中的事了,更不关心战争曾经给日本、给亚洲带来了什么样的记忆。
 
  而土屋的去世代表着日本经历过战争一代人渐渐走出历史,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这一代人对战争的反省,挑起了日本反思、诘问和追讨战争责任的思潮,在这种思潮的带动下,从上个世纪战争结束后就在日本形成了规模宏大的民间和平运动,这最终促使日本市民社会的成长,从根本上改变了日本。而如今,苍发满头,土屋一代的知识分子留给人们的只是他们渐入历史暮色中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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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香红 来源:《南方都市报》 发布时间:2010年01月12日